46、无法无天、人间帝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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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朝决定离开松月城前,先把手头的事情皆料理了一番:
他想着,书院分院或许可以托付给几个熟识的朋友打理,原先的小菜馆也依旧留给几个旧友切磋厨艺、聚会饮酒,眼下住的院落便卖出去……
至于要带走的东西……罢了……便是眼下带走,往后时日长了,也未必真能留得住。
不如……都送出去。
于是他从床榻上摸索着起身,掌起灯,在这间不大的卧室内翻找起来——
在这凡间住久了,他竟连法器法术都很少再用,储物戒已不知多少年没开过,甚至连日常洗衣也不再用术法,倒是真的活得像个凡人了。
月光透过窗枢照进来,洒了一室朦胧的银霜,更显静谧,室内一时只余悉嗦的翻动声。
洛朝平日收拾东西都整理得非常仔细,如今乍然把它们全翻找出来,他才觉出物品的繁多,且略一清点,竟发现其中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占了小半,一大半东西都是旁人送予他的。
唔,自己的东西倒是可以全送出去,但朋友们送的那些物件,却都含了份情谊在里头,不好转手赠人,看来只能……
都埋起来罢。
他就着烛火与月光一件件分拣着,半旧的白墙上映出他独自的影。
一面挑拣,一面思索着:
这些张闲暇时随手写的菜谱,或许可以全整理出来赠给邹厨娘……哦不,还是整理成一册书好,多印几本,给这些年来相识的、爱厨艺的朋友人人送一份;
平日做的这些小木工、小雕刻,可赏玩的就送给那些家里不缺地方摆的富商们,实用性强些的就送给无钱添置家具的人家;
哦,这是两年前织的一段锦,可惜尚未织完,不然还能做件衣裳,现在却只能送到歌舞坊,让姑娘们裁开当帕子用了;
这些个杂书,浅显些的送给书院里听课的孩子们,深奥难懂的就送给相熟的几位士子,哦,居然还有一本棋谱,竟是个珍本,或可也多印几份,送给街上茶馆里那些爱棋的大爷们;
……
待一切东西收拾妥当,地上多了七、八个大箱笼,可整间屋子却一下子空落起来:
曾经摆满物品的窗格、书架、桌案……如今骤然变得清冷干净,像是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
洛朝在这空荡里恍然默坐了一会儿,看着手持的那盏灯火渐渐燃尽,最终熄灭在这片月夜里。
他在这黑暗里又愣怔了片刻,盯着地面如霜的月光,忽而又想到:
这不太妥当,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而给这些故友的临别赠礼,怎么能全是些旧物呢?
于是立马站起身,从一个箱笼里又翻找出纸笔来,再续了一盏灯,伏在桌案上,借着那微弱烛火,落笔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每写下一个人,就在姓名后头添上须备份什么礼好:
他想,曾熟识的一位戏子二十年前被买去当妾,后来竟死了,留下一个如今才十二的小姑娘,倔得很,跪在他门前三天三夜执意要拜师,他不得已收了这孩子当个半徒……
这孩子是个性子硬的,刻苦用功,练起功来不要命,曾经一边笑一边哭,对洛朝发誓,说什么要唱一辈子的戏,若哪天唱不动了,就自刎在戏台子上,生为戏而生、死为戏而死,再不像她那个傻娘亲一样,要求个什么人世安稳……
如今自己要走了,这半个师父的责任却还是要尽完的,须把这孩子未来几十年要唱的戏本子都理全了;
又想到,邹厨娘夫妇膝下孙辈里如今只有一个孙女儿,这女孩儿很得邹厨娘的喜爱,可竟一点也不爱烹调,执意要去学陶艺,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以前他只帮着在气不过的邹厨娘面前和稀泥当和事佬,如今自己要走了,还是帮这娃娃找个功力深厚的陶艺师傅吧;
哦,还有,街上的歌舞坊里,近日又买进来一批孩子,全是些十来岁的女孩男孩,因各式原因失了父母流落到这里,家乡离这里隔着两个大州,成日哭着不愿练舞,主事姑姑怎么劝都没用,有年纪小的,直接就病了……
病中还念叨着,要吃家乡特产那一种桃,嗨呀,离得两个州那样远,此处如何买得到那种桃子呢,还是由他这个能飞天遁地的修士替他们跑一趟腿,愿他们吃了这顿桃子,便能懂事些,且放下前尘,把日子朝前过;
哦,对了,那城中央沿河桥洞里,住着个年过八十的说书人,门中弟子与师兄弟早年皆因战乱走散了,他独自飘零过许多城去找人,待飘到这松月城里,终于走不动了,带着卷破草席、一身脏乱衣物住在那桥洞里……
他那书说得真是好,只是,那口外地方言却根本改不过来了,只除了自己这个见闻广的修士,本地人全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且他真的老了,口齿都有些含混不清……
我这一走,他少了个固定来捧场的人不说,也再没了自己这样能听懂他的话、与他讨论那些故事的人了,这样一位老人家,肯定要因此觉得寂寞,我还是要……好好和他道个别;
说来,城中那烟花巷里也住着个人人眼中自甘堕落的文士,不去求官做,成天写词曲戏本,关键是写得那样深邃难懂,没人肯买,我是他少数认定的知己,前年还与他合写了个戏本子,如今也没完成……往后,怕是再没机会了,至少,这个戏本子的结局要写给他看看;
还有啊,前几天听说书院里有个孩子家中有长辈得了重病,便一人做几份活计贴补药钱,课都不来听了,我是他们的先生,发生这等事情竟也不和我说,还是先替他拿足了药,再好好训诫他一番;
……
他秉笔写到天亮,零零碎碎书了厚厚一沓纸,把这三十二年来,认识的每一人都写了上去,不曾漏掉任何一个,又细细思索,这些朋友们还缺些什么东西,而自己曾允诺他们的事,又还有哪些没完成……
写完后,他又细细查了一遍,在脑海里搜寻一番,确定没遗忘什么,才将这些纸张归拢整理起来,一边整理着,一边又在心里想:
原来我竟认识了这样许许多多不同的人,也还有这样多的别礼要准备,好多承诺要了结……看来,不能走得这样急了,尚须在此多留个半年。
忽的,他竟发现其中一页纸上有一团模糊的水迹,心中很惊疑:我又不曾喝茶,哪里来的水落在上头?
他懵懂中思索几秒,抬头看到窗外透出熹微的天光,便不甚在意地一笑,想着:许是窗外透进的晨露吧——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上,有一道干涸的泪痕。
在一个寻常的月夜里,洛朝,亦是松月城的林九,用一沓纸写尽了自己三十二年来的人生,决心要割舍这里的一切。
对一位突破圣阶、可活过不止万年的修士来说,这三十二年,真如昙花一现的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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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松月城很多与林九公子相熟的人,都陆陆续续收到一份礼:
不少心思细腻的人察觉出了,这份礼与曾经的许多赠礼不一样,准备得格外精心与郑重,就像是——一份别礼。
感受到这一点的人,往往也不愿言明,他们心中纵然不免悲伤,可也十分清楚:林九公子是修士,所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因此,很多故人这半年来,都格外喜欢邀请洛朝去家里吃饭,洛朝却笑着推拒了大部分邀约。
到底是,既已割舍,就无需留下更多牵绊了。
待诸事了结后,一个寻常清晨,洛朝依旧穿着与来时一样的织锦白衣,叫来了家中的仆佣——
这家佣本是断了右腿、流浪街头的一位乞儿,后被洛朝收留,替他安了义肢,让他帮着打理一些院内杂物,领一份不错的工钱过活。
这家佣一看见自家公子神色,便知道要发生什么,当下就红了眼睛。
洛朝却只肃着神色,低声嘱咐着最后一件事情:
“这份名单你保存好了,万万不可遗失了。”
“这上头写着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中途发生了意外而死,甚至是被下了大狱问斩……也不管那时这人名声如何、贫富贵贱等等一切,你到时皆须替我去他或她坟前烧一捧纸钱。”
“我定是无法亲自去他们墓前祭拜的,甚至,也不能确定他们亡故时,是否有人料理身后事,若是有的人连座孤坟也没有,你就拿我钱庄里留下的那笔银子,有尸身的就替他们立座坟,无尸身的也替他们立个衣冠冢,而且,也须把我缺的那份纸钱烧上……”
“烧过一份纸钱,这上头的名字便划去一个,待所有名字都划完,这份名单就可也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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