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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朝努力抬脚尖,宛如练舞者在劈叉压腿,试图勾住銮车侧边的横栏——够啊够……够不着?

亦有个婢子从车前帷幕里探出头来,神情有些惊恐:“我们姑娘不认得你!”

她犹犹豫豫的,似乎想伸手将人拉上来,奈何洛朝扒在车底部木橼上,便是蹲下身来使劲儿够,想必也拽不到人的。

洛朝哭喊:“我真的是芸芸啊!姐姐你忘记我了吗?”

他神情凄切哀美,泪光闪闪,仿佛自己真是个柔弱无辜的歌女,手脚上扒车的动作却与此形成强烈反差,格外悍勇利落。

婢女看得脸色稍白,对人喊:“你可别掉下去了!”

洛朝却不应话,继续凄声强调自己的伴奏身份,也不管御空飞行带起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只顾担心这花魁不肯收他当伴乐,等下一到莲台,就遣人将自己赶出去。

哭嚎的同时,他也没忘了向上爬,以数个不可思议的高难动作,缓缓攀上车辇侧边横橼,眼见着脚就快够到车前踏板了,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车辇整个晃了三晃。

洛朝一个不慎没扣稳,松了手,身体直直下坠,还好电光火石间,他扑腾得够快,凌空翻身,一个猛拽揪住了拉车的灵鹤翅尖羽毛!

等他微微定神,才发现大事不好,灵鹤受惊,不断甩翅膀想将他丢下去!

车辇也随之剧烈左摇右晃,那先前探头询问的侍女忙惨白着脸缩回去,且车内传来几个女子的惊恐尖叫声!

洛朝也一阵心惊胆战,生怕灵鹤失控,就此当空翻车,便立马顺着右翅羽毛往上爬,试图翻身到鹤背上握住控兽的缰绳。

风紧扯呼,且这白鹤猛力挣扎,抖翅抖得厉害,洛朝被甩得眼晕头昏,差点掉下去。

好容易忍着当场呕吐的欲望,他翻空骑上鹤背,一下勒紧缰绳,大喊安抚:“鹤兄你冷静!”

灵鹤显然无法冷静,高唳几声,竟突然加速向上空冲去,銮车一时晃得更厉害,里头的人显然害怕得不行,尖叫声都破音了。

洛朝也险些儿被甩下去,被疾风糊得眼都睁不开,还好他危机时刻中,死死扣住了缰绳,手腕都被绳子勒红了。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想仰天痛哭: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哐当当几声巨响,似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再睁眼一看,銮车竟已在一座高空阁楼天台上降落,透过天台栏杆,隐隐可见一座巨大的莲花台——这想必就是花魁要献曲的地方了。

灵鹤也施施然落在地上,单爪独立,以喙尖优雅地梳理羽毛。

洛朝才松开缰绳,打算跳至地面上,忽听身后传来某人的尖声哭喊:“我们姑娘吓晕过去了!”

他连忙回头,掀开车銮帷幕,就见车厢里倒了一地的人,包括一位华服盛装的女子。

只余先头那位侍女还清醒着,正抱住自家姑娘悲声大哭:“这可怎么办啊!?”

洛朝尴尬赔笑,建议道:”要不你掐人中试试?“

结果掐来掐去,名为凝霜的花魁还是没有醒,而婢女哭诉个不停,大意是说什么,马上就要登台了,若姑娘不去,我们要赔很多钱云云。

话音才落呢,莲台这边负责接应的人就来催促了,说再不登场宾客要不耐烦了。

婢女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最后,是深感愧疚的洛朝,抱着抢来的琵琶,一脸心如死灰地代为登台了:

他穿上了莲台接应者们备下的几重华裙,易容为凝霜的模样,踩着高木屐、踏着小碎步,在沿路舞女的花瓣挥洒中,盛妆登场了。

高台之下满座宾客,他得努力挤出笑容应付,在豪客们大方出手、不断往莲台上扔钱的情况下,他不仅需要笑得甜美,还须连声感谢捧场,并随手弹出几支小曲热场……

他的泪只能往心里流啊!

最让他悲愤的是,莲台之下,宾客座席的最外围,此刻站满了人,其中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往里挤——正是顾归尘。

见到洛朝目光往这里瞥来,他甚至仰脸微笑,向人挥手表示:我在这里呀~

可惜,里层带座的席位需提前预定,还得花高价买下,所以顾归尘被阻隔在围栏外,无法靠得更近了。

洛朝一见他笑就来气:你嘲讽我!你又在嘲讽我!

羞耻愤恨中,他拨弦开嗓便唱了一支《春水恨》——同样是骂负心汉的闺怨曲。

此次他需在台上演满足足一个时辰,期间,偶尔目光瞥见周围吹拉弹奏的乐师,他就深感心酸不已:我只想当一个小伴奏罢了,为何要受这种苦?

心中越酸楚,他口中便唱得越悲切伤情,席间宾客深受感动,有些竟堕下泪来。

往台上扔赏钱的人愈来愈多了,洛朝甚至眼睁睁瞧见一块价值十万上品灵石的玉晶被扔上台:

卧槽!都这么土豪的吗?

劳资之前缺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去卖艺呢?

如果去歌舞坊卖艺,也许根本不会碰到顾憨憨!

他心中正懊悔不迭,不料几曲唱毕,竟有侍女递上彩扇要他跳舞——洛朝含泪接过了。

其实,前世在人间游历时,他对女装这种事情接受良好,心态淡定超然,甚至有专门扮作娇俏女子去戏弄惩戒恶霸纨绔的爱好,彼时无人能识破他真身,因此,他不觉羞耻反引以为傲:

这些愚蠢的人类啊,就会被外表欺骗!

对自身演技高超的得意,加上对角色扮演游戏的乐在其中,使他扮作女子时,总浑然天成,全无扭捏感……可现在不同,除去无数被蒙在鼓里的宾客们纷纷灼灼赞叹,还有一个知道真相的顾憨憨混在其中!

他也随众人步调,或惊呼或拍掌,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盯着台上的洛朝,几乎未曾挪开目光哪怕一个眨眼!

在此等毫不掩饰的眼神注视下,洛朝一边扬起小扇子跳舞转圈圈、踮脚尖下腰挥水袖等等,一边内心羞耻欲死——

自己偷偷女装着玩儿,和当着知情者的面穿裙子跳舞,那感受有如天地之别!

谢场前,他以为这场难熬的公开处刑总算要结束了,谁料,又有侍女上台,递上一个红绣球。

洛朝捧着绣球蒙圈愣住,心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侍女在他耳边嘱咐道:需将绣球抛至台下,前来捧场的宾客们会派武力高强的手下争夺,获胜者可以出高价,请凝霜姑娘去府上表演一个月。

洛朝松了口气:妈的,幸好不是招亲。

他闭眼,随手将绣球丢往某处,一时,台下喧哗四起:

红绣球宛若煮沸白米粥里某颗翻滚来去的红枣,而跳动的白色米粒,就是上下翻飞、招式繁多的抢夺者们。

混乱之中,顾归尘的身影竟也被没及,一时瞧不见了。

最终的胜出者,为邺城王氏某嫡系小公子的手下——一位用鞭的武者。

王公子接过属下递来的绣球,神态骄矜自得:邺城常年有这种活动,争夺美色的同时,彰显麾下武力,是地头蛇们的两大嗜好。

他从华奢席位上站起,举起绣球遥对台上的“凝霜”,朗声笑道:

“凝霜姑娘,请随王某回府吧。”

洛朝有些恶心这人的作态,勉强回了个笑容。

他目光暗暗扫视台下,寻找顾归尘身影的同时,也在物色接下来要用个什么马甲走脱。

不料,王氏公子动作迅速、声势嚣张,直接唤手下驶出异兽龙鳞驹,自己跨上神驹,拉着一辆高华马车,上台夺人。

马蹄重重踩上莲台,伴奏乐师和舞女们纷纷白着脸退避,而王公子趾高气扬举着绣球,以胜利者的傲然姿态,向“凝霜”迫近。

被王氏的属下们包围请上车时,洛朝并不如何慌: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备用马甲,随时可以翻手敲晕。

可就在他提裙抬脚快踏入车时,四周忽的传来排山倒海式的惊呼,洛朝顿时心里一咯噔,想起了突然不见踪影的顾归尘。

等目光回转时,只听一声惊天惨嚎,万众瞩目下,某道红衣从天而降,身形动作迅疾到模糊,瞬息之间,身份高贵的王氏公子,就被照脸踩在地上。

洛朝呆了,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

满场都是惊疑唏嘘,纷纷猜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在邺城地盘上,也敢掠地头蛇氏族的虎须。

作出如此惊骇之举的,看上去是个容貌俊美的红衣剑客,他面无表情,下脚极狠,邻近几位被撂翻在地的王家侍从,甚至听见了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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