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寄望(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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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催眠手段辅以药物,对病人的梦进行引导,从而加大医生描绘出的“真实记忆”的可信度。
施缘一旦想起“致幻药物辅助”这点,心中就升起冰冷的愤怒,“这是违法的!”
乔晟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在icu里,对危重病人使用的麻醉药和激素等等,很多都是违禁药品,你觉得那也是违法的吗?”
施缘刚想有理有据反驳“那不一样、你在混淆逻辑”,又听乔晟微笑着道:
“何况,只要病人家属同意,并签署责任协议,我的一切医治手段,就都是合理合规的。”
施缘终于心头一凉,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位病人,早在几年前就被剥夺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简直是个……
她知道这个词汇不恰当,但此时此刻,竟只能联想到它:
囚徒。
施缘苍白着脸走后,乔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瞬间收起了温和的微笑,他开了一瓶红酒,散开西装领结,扯开内里白衬衣最上头几颗扣子,露出形状姣好的喉结,走到房间配备的露天阳台上喝酒。
他神情很散漫,深觉应付方才会议室里那堆老学究也好、应付单纯的师妹也罢,都使人感到无趣和烦闷。
事实上,他并不在乎患者的真实病因,在演讲台上的一番分析,也只是看似有道理罢了,他只是需要一个找不出太大破绽的理由,说服团队中人同意记忆重构疗法。
结果是否能治愈人,他并不特别在乎,重要的是,致幻药物辅助的精神引导案例,世所罕见,在医治过程中,他身为主治医师,会得到很多珍贵的数据,而这些已然足够他再发几篇顶刊。
老学究们不难说服——他相信这些人也好奇精神引导法的实现过程,而个别道德感过重的人则很好解决——施缘的履历注定她没有太大话语权。
接下来的真正硬仗,是让病患的所有家属,全身心配合他的实验。
他阖目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病患时的场景:
彼时是个阴雨天,诊疗室外的走廊很阴暗,稀疏光线透过天窗,映亮青年微微仰起的侧颜。
他穿着得体修身,因离得不算近,看不清衣服样式,只见到一道深灰的暗影,埋在淅沥沥雨声中,被两侧雪白的墙壁高立围堵着。
唯有其右手间一颗银制袖口,反射出一点刺目亮色,像枪/支抬起火/筒,对准你的瞳孔时,看见黑色枪口被太阳映出的一点刺目反光。
冷淡、疏离、沉静、凌厉。
这样静坐不到五分钟,忽然长椅对面的几扇门同时打开:里面分别走出青年的外祖父、生父、继母以及另外几个刚刚接受了医生团队访谈的亲朋。
他们骤然看见长椅上神情疏离的青年,都感到局促,脚步顿在那里,面面相觑,四顾无言。
直到走廊另一侧,快步走来几个职业西装打扮的助理,更有一个灰夹克男人坠在最后头,大包小包背着什么东西。
其中有两位,看那派头,应该都是律师。
他们一左一右,分立在青年两侧,其中一人打开什么文件,开始朗声念诵:
“条例准则一,绝不在指认其亲属身份时,欺骗当事人……”
律师之一念诵时,律师之二开始向在场所有亲属分发文件——那些也是法律条例,写明了各方责任义务以及惩戒手段。
这时候,那灰夹克男人已经打开大小包裹,拿出很多黑色器械,他手脚利落非常,竟很快架起了一座摄像机——乔晟瞬间明白了,这是录像留取证据,如果当场有人欺骗这患病的青年,引导他错认了某人的身份,就会按照宣读文件所规定的,承担法律责任。
当录像开启时,律师之三抬手整理仪容,首先走到眉目肃然的余兴业身边,扶起这位老人一只手,将他带到洛朝面前,恭敬鞠身道:
“先生,这是您的外祖父。”
话音落下时,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靠墙而坐的青年本来神色冷淡,听言后却起身,表情瞬间变得温和,眼睑微垂,站在余兴业身前两步处,垂首低声说着什么——因为离得较远,乔晟听不清楚他着说什么。
可他神态很温驯,仿佛真是一个孝顺体贴的晚辈。
但见那老人的神情越来越激动,很快双手颤抖着拍住青年的肩膀,不住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片刻后,余兴业老泪纵横,被身后助理扶着坐在长椅上闭目休憩。
老人下场,接着,许是按照家族内地位高低排的,律师之三又将余墨茹带到人面前,又一次躬身道:
“先生,这是您的继母。”
于是,一瞬间,青年的神情动作又改变了——和方才有了明显的区别。
他又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余墨茹很快也泣不成声,同样被人扶着,坐到余兴业右侧。
接着是林泽知,这回青年的态度竟又不一样,淡淡叫了一声后,竟往后退了一步,冷漠地看向对方,似乎在等人主动开口。
可林泽知却瞬间受了极大刺激般,捂着心口痛哭,那神情,即便离得远也能看出:满是愧疚懊悔。
……
最后是一位打扮质朴的中年妇女,带来的十岁女孩儿,青年极温和地蹲下身,轻轻抱了一抱,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女孩哇哇哭起来……
一排人最后都坐在长椅上哭泣,而诡异的是,青年的神情却恢复了冷淡。
灰夹克男人收起摄像机后,律师一和律师二,分护在青年两侧,将人带出了走廊,而律师三收起许多文件后,立刻也快步跟上。
当青年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时,长椅上的众人还没有停止哭泣……只是,哭声之外突然爆发出争吵声。
先是老人高声呵斥那女子和男子,又是女子向男子尖声骂着什么,而后,男子也转头向朴素妇女大声喝骂。
先前青年在时,那一派温和融洽的气氛,看来只是假象。
那个落雨的午后,作为医生初来乍到的乔晟,完整目睹了这古怪感十足的几幕,他思索良久,心里突然生发一个念头:
这个人,可以成为我的标本。
乔晟的行动比施缘想象的更快:
她本以为,要说服余兴业等人同意这可超出底线的治疗方案,需要磨很久。
却没料到,乔晟只用了七天就备好了一切律法上的手续。
七天内,他分别约谈了余氏父女、林泽知以及洛朝的远近亲属们。
这是他第一次对病患的家人亲自进行访谈,其他时候,如收集资料、实地考察这类杂务,都是他手底下的学生或助理去完成的。
施缘惊讶地发现:
每一个从乔晟的诊疗室走出的人,都面带惊恐,肤色异常苍白。
比如余兴业,脚步都不稳了。
施缘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一直知道乔晟在心理咨询业,是个非常独特的存在,一方面,他接诊过的病人治愈率很高,另一方面,他在业内又毁誉参半。
余兴业等人接受她的访谈时,并不完全坦诚,且没有任何自省之心……如今,从乔晟的诊疗室内走出后,那眼神个个空洞得像被挖掉灵魂,仿佛各自掩埋多年的秘密终于曝露在阳光下,于是罪恶都无所遁形了。
自那七天之后,一份周密的协议快速被起草,而余兴业突然向诊疗团队注资了一笔巨款。
在会议室内所有医生或学者的注视下,一众知情人签署协议,见证人宣布文件生效后,针对洛朝的精神引导与记忆重构诊疗法,开始了。
施缘身为外人,无权干涉一切,极力争取下,仅仅是保证了自己能同时对洛朝进行传统的精神分析疗法,让对方定时来医院接受心理疏导。
让施缘更加胆寒的是,这种记忆重构诊疗,是全天候的。
乔晟团队派出人手,以需要及时观察患者心理状态为由,寸步不离跟在洛朝身后,并定时定点提醒对方:
“先生,您该吃药了。”
她往往看见青年笑意淡淡,接过温水,极自然地吞咽药片。
三个月后,乔晟在会议室内对众人进行第一次诊疗汇报总结:
“病患同时服用镇静、致幻类药物,剂量微小,但效果稳定。”
“我们的团队每天会在他入睡前,对他进行不易察觉的梦境暗示。”
“病患已经开始相信,他的记忆出现了更大的问题……”
“再过一个月,可以进入计划案的下一个步骤:场景式记忆重构。”
“我们会将他带到其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内,印象最深刻的某些地方,引导他回忆过去某段极其痛苦的经历,并进行一定程度的催眠暗示。”
“然后,让他的亲人以某种身份出现,突然唤醒他,同样开始口述回忆过去,并于和他的交谈中,在这段痛苦记忆后面,增加一些他定然会渴望的场景——哪怕现实中,这些场景从未发生过。”
“我们定名为:场景重现式补救修正。”
“给他制造曾经有人来帮助他、爱护他、拯救过他的幻觉……不断暗示、重复、引导……直到他完全相信这些幻觉。”
乔晟微笑,瞳孔微暗,眼眸里盛着高傲的自信: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
“爱,会拯救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orz,六千合并章,明天继续补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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