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寄望·千江夜雪(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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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归尘离开的那夜,第一场入秋的雨还没停。
他记不清自己在这门前跪了多久,以至于嘎吱门响后,一线缝隙里透出院落内的光,刺得他已习惯黑暗的双眼渗出泪水。
朦胧视线里,他向着光的来处一点点爬过去。
双腿因为久跪而十分僵硬,他跌了好几下,摔在冷雨浸湿的石板上……最终,似乎扒住了开门者的衣袍下摆,哽咽着:
“阿姐,十九知错了,我再也不……”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来送药的。”来者善意地打断了他的话,表明身份后,礼貌且疏离地掰开了他抓紧衣摆的手。
又嘎吱一声,门被关上了。
顾归尘不由得愣在那里,神情怔忡惘然,眼前视界再度陷入黑暗。
而那位十分面生的新大夫看了他几眼,口里纳罕着,先是径直往巷道口而去,可慈悲心驱使下,走了几步后竟又转回来,略微弯下腰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提醒道:
“此处门庭冷落,你在这儿行乞,要不到钱的。”
顾归尘一怔,意识到误会后,拼命摇着头将银钱塞了回去,“我不是……我不是……”
“那你总待在这家人门前做什么呢?”
他张口想解释什么,结果说不出任何话,突然无声地哭。
“你是孤儿吗?”
他又拼命摇头。
“哦?既不是的话,快些回家去呀,我近些天,前后不过来了这家三次,倒回回看见你躲在墙角,总留在外头,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他只是哭,声音沙哑。
这好心的医者见他的模样,不免叹息几番,也心知自己一个过路人,不该问那么仔细,只好又提醒几句:
“雨怕是要越下越大了,你还是快些找个躲雨的地儿吧。”
他仍旧哭着摇头。
“唉。”医者叹息着走远了。
脚步声远去后,雨声竟真的骤然转大,哗啦哗啦的,敲在青石路面发出清脆回响,叫人耳膜嗡嗡的。
顾归尘毫不在意瞬间被淋透的衣衫,他又一步步爬到门边,慢慢地撑起僵硬的身躯,尽力攒起气力,用双手去摸索门环。
“咔哒——咔哒——”
这拍门声沉重缓慢,可惜淹没在了雨中,甚至传不到身侧几尺开外,遑论穿过一整个前院,使内屋中沉默的两人听见呢?
但侧卧在榻上的十三,总觉得听到有人在叩门。
哪怕耳朵里只传入雨声,脑海中也隐约感到门外飘来哭喊声。
近半月来,他从未真正入睡过,回回盯着窗户,睁眼到天明。
此时,透过窗纸,但见许多树影在狂乱风雨中摇摆不已,向着地面,重重叠叠倾压而下。
这雨太大了,浇得人心头惶惶的。
不安感瞬间笼罩了他,担忧本能驱使下,他披衣起身,挑了盏灯笼,往屋外走。
可才开了门,单脚迈过门槛、踏上回廊,便听见一声:
“十三,你去哪儿?”
他循声望去,果然,顾霖铃也披着外衫,持灯站在回廊尽头转角,苍白面孔在冷雨微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瘦。
“这雨势大得怕人,我打算去外头看看。”
“你想看到什么?”
十三沉默了。
“倘若看到你不想看的,你又能如何?”
气氛凝固下去。
良久之后,十三才低声问:“九姐……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狠心了?”
“这是为他好。”那声音清冷决绝。
半月前,在另一间屋子里,顾霖铃说过相似的话。
那夜,他们救了人,回程路上,气氛沉凝得要滴水。
顾归尘跟在一言不发的两人身后走了一路,心中不知为何满是忐忑惶恐。
十三偶尔回头望他,面上会闪过不忍,眼神复杂得他看不懂。
一到家,顾霖铃就责令他跪下。
他茫茫然中跪在地面,抬头就望见,顾霖铃也慢慢地坐于厅堂首位,面容端肃冷漠,俯视他,问了句:
“十九,你可记得,你来顾家多少年了?”
他低头默算一番,因他从不是个会记数日子的人,最后只算出个大概:
“约莫……五十来年。”
“还不足一甲子啊……这可真是……太短暂!”堂屋空阔,这似叹似笑的话语回荡其间,徒增悲凉意。
顾霖铃宛若自嘲般笑了几声,面容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真切。
“十九啊,你知道在这人人皆求长生的世道里,五十来年,算个什么吗?”
他迷茫中摇头,不解此问意味。
“算个过眼烟花!算个弹指一瞬!说到底,什么也算不上!”
此喝声才落,天际炸响一道闷雷。
“轰隆隆——”
没人能懂她说出这话时,内心情绪翻涌之烈:
“既是无足轻重的弹指一瞬,你便把它忘了吧。”
“这是为你好。”
她闭上眼,不去看顾归尘那一刻的神情。
……
当天,顾归尘被逐出门时发出的哭喊,和现在雨中的沙哑呼唤声,隔着时空两相呼应着。
不同之处在于,那天的他以为顾霖铃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后气消了,一切又会回复原来的模样。
于是,他眼底还有希冀的光,一遍遍在门前磕头,哭着乞求亲人开门,将同样的话说了千万遍,说我知错了,我往后再也不和人争意气,再也不和人动刀剑,再也不违逆族规……我不想成圣,我不想夺魁,我不要洗心魔,我什么也不要忘记……我只想回家,我要回家……阿姐,求你原谅我这一次,你开门啊……只要让我回家,往后我……
“我什么都忍得下。”
他在雨夜里独自跪于阶前,也不管里面的人听见与否、看见与否,不要命地一次次磕头,额间很快渗出血,染红石阶,那红色又迅速被雨水冲淡……
泪尽声哑时,他会一次次想起,前天他闹过刑场回到家中后,顾霖铃同他争吵时说过的某些话:
“顾氏早已是个衰败之族,在如今的世道上,当我顾家子弟,注定要受世间百般欺凌!”
“你既忍不下,那就滚出去!”
“也是我想错了,你天赋这样好,顾家这条沉船哪里容得下你?”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脱离这泥潭吗?那好啊,只要你再不姓顾,天下剑宗无一不对你敞开大门!无论是宗门还是皇城,哪里不是个金碧辉煌?比我这泥潭好千万倍!”
“十九啊,是我糊涂!早在当初,你当街杀了崔兆,你为争意气、不顾后果和左执衣动手……早在那时我就该明白,你已从心里厌弃了这儿,你受不了那些屈辱!既如此,还留在这个家作什么?”
“你要的那些荣耀,洗心魔的圣物也好,天柱山夺魁也罢……如今的顾家,一样都给不起你!你还留在这儿,白白地叫我们这些泥潭里的硕鼠拖累了你的前程……为个什么呢?”
“滚吧!你去走你的康庄大道,去夺你的荣华富贵,我自去我的地狱无间!”
“你不肯走?好,那我走!”
……
那天,这些话一字一句轧在他心上,使他感到百口莫辩,唯有哭喊。
他其实想说:不是的,我从来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怎么可能厌弃自己的家?我不是为了争意气才动手的……我只是,担心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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