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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帝一走,场面登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嗅觉敏锐些的人大多聚在一处低声商讨着,阵营分割得十分明显,席间一时颇有些闹市的喧腾。

曲玲珑并未出声加以制止,凌昱瞧了眼她的脸色,便也安然坐着,不管不问。

季舒晃了晃略有些晕眩的脑袋,暗自思索着方才的一幕,心中顿时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

沈浥尘原还带着些怒气,只是这么一番下来,她也无心再去揪着季舒方才的事不放,反而一改沉默先说道:“那士卒所着甲胄看着与平都部曲有些差异,来时又满面尘土,身上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你可能猜出这人是从何处而来?”

季舒沉吟了片刻,不无忧虑地说道:“若我没看错,那士卒应是直属于地方布政使的亲卫,听他话音像是出自庆、甘一带。”

“又是西北?”沈浥尘闻言眼皮一阵乱跳,“自入春以来西北旱情已然有所缓解,这会又是出了什么乱子?”

“看样子事态不轻,凌绝没道理会隐而不说,咱们只能等着了。”季舒说着叹了口气。

两人这边正低声细语,却见不远处凌熙端了杯酒行来,季舒眉头一蹙停了下来,她当然不会认为凌熙是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凌熙越过了她二人所在的席位,行了十来步后停在了谢知非的身前,温文而笑道:“舅舅早前便与本王说过谢榜眼才华斐然,本王仰慕已久,只是奈何谢榜眼几次三番避而不见,今日一睹真容,果然是人中龙凤。”

凌熙这般举动当即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方才季舒虽已领礼部官职,在场的其他进士却还未被授职,众人不由想着他这是要提前拉拢人了吗?

有了凌熙这一举措,一旁的凌昱凌越显然也很是意动,只是碍于身份仍旧按捺着。

“凌绝现下虽不在此,周边定是布下了不少探子,此处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瞧见了这一幕的季舒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地说道,“凌熙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当着群臣的面这般主动拉拢今科进士,也不怕这事传到凌绝的耳中。”

沈浥尘观摩了一会后轻声道:“他这话说得很是得体,别人想要以此发难也不容易,摆出这么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谢公子若真被拉拢了,他便是冒些风险也算值得。”

季舒点头道:“你说的对,即便拉拢不成,他这般作态落在别人眼中谢知非自然而然就会被归入晋王党,同时又向谢知非表明了心意,这般恩威并施,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且看谢公子会如何应对吧。”

她们注意着这边二人的一举一动,其他人亦是如此,一边看着一边拨弄着自个心中的小算盘。

骤然成了众人焦点的谢知依然非端然坐着,背脊如松柏般挺得笔直,听见凌熙如此盛赞面上也未曾流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晋王殿下与张尚书谬赞了,在下不过一山野小民,当不得如此美誉。”

“谢榜眼真乃谦虚之士。”凌熙笑意不减,将手中握着的空杯伸了过去,“你看本王一瞧见贤人,竟拿了只空杯过来,不知能否向谢榜眼讨杯酒喝?”

谢知非并未拒绝,提着酒壶便给他斟了杯,只是口中却说道:“这宫中之物俱皆陛下所有,御酒自然也是,说起来在下不过借花献佛,殿下与我都该感念陛下恩德才是。”

凌熙面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僵硬地收回了手,也不去喝那杯中酒,看着有几分懊恼的意味,不过到底也没有失态。

“有谢榜眼这等忠贞之士,真乃我大安之福,父皇想必也很是欣慰。”

谢知非这般当众拂了凌熙的脸面,看得场中不少人是惊诧不已,原有些意动的凌昱、凌越二人不由有些庆幸自己未曾去丢这个脸。

这时本在下方席位坐着的杜玉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凌微的面前,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双手奉上,惊奇难掩地说道:“没想到那日出手相救的竟是殿下,玉衡春闱侥幸得以上榜,近些日子也攒了不少银钱,特此将那日殿下所赠银两送回。”

被落了脸面欲要回自己席位的凌熙正巧路过此处,听见这番话脚步一顿,看着凌微的眼神有些幽深,“没想到三弟竟如此乐善好施。”

几人的行止看得周边的众人又是一愣,暗道今夜真不是个好日子,各种事情一茬接一茬,直让人云里雾里,不知又落入了谁人的局中。

凌微坦然地接过了那个钱袋,并未表现得有多热切,神情反倒是有些寡淡,只是说道:“不过是碰巧路见不平罢了,杜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相信这事若是二哥遇上了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凌熙扫了这二人一眼,心中千回百转,也不再多说,略有些提防的踱步而去。

杜玉衡还欲再说:“殿下……”

凌微抬手止住了他的下文,眼角往四周略略一瞥,“杜公子此番春闱名列第四,足可见才华不俗,今后当脚踏实地勤勉克己实现胸中抱负,为父皇分忧才是。”

杜玉衡先是一愣,瞧了瞧他的眼神才恍若回过味来,顺着他的话答道:“多谢殿下教诲,玉衡知晓。”

不远处瞧着这一幕的季舒摸了摸自己的下颔,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只是当她看见不少进士有样学样纷纷起身前去与其他几位皇子敬酒时又有些不太美妙了,尤其是绝大多数的人有意无意地朝曲家靠拢。

“曲家双子一文一武,曲阑珊春闱又摘得榜首,这琼林宴最大的赢家怕还是要属太子了。”

沈浥尘听见这话心思一飘,指尖动了动,直言道:“你方才便是因着这事才那般为难曲公子?”

“你说我为难他?”季舒看向她,眼中有些受伤。

“难道不是?”

季舒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心中一时闷得难受,腹中的酒气逐渐翻涌上来,让她有些喘不上气,面色很快泛起了红。

深吸了口气,她双手一撑食案站了起来,不去看她,气闷的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醉了,去别处走走解酒。”

沈浥尘纤眉微蹙,明眸里似乎拢了层薄雾,将所有情绪都敛在了其中,晦涩不明。

季舒独自行着,很快便将热闹喧腾的宴席给抛在了身后,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明亮的月光打在旁处一小湖上,映着水波粼粼。

烦闷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季舒不由暗恨自己今夜莫名其妙的失态,没事去找那曲阑珊作甚?不是自找不快吗?

关键是沈浥尘那女人竟还站在他那边,想到这季舒火气上头,又后悔方才没能揍他顿狠的。

“我到底是怎么了?”缓了一阵后季舒喃喃着,长叹了口气,她这般跑出来,也不知道沈浥尘生气了没,一会该如何解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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