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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别苑外围的绿植且不说,就是这后院从江南移种的良竹便是耗费百金,但太子郁景治着实喜竹,便也是值当的。
由于方才落了雨,别苑的下人们才紧赶着将竹林中的午宴移进了长廊,这廊间有一方小池,到夏日会开一满池的白莲,池中还养着些赤鳞鲫鱼,于是这水面上不时冒出几个小巧的气泡出来。
细雨滴滴答答的落在池水上,激起一点点漩涡涟漪。
郁烨和郁景治对坐在长廊间的案桌前,相顾无言,郁景治同郁烨在容貌上有六七分相像,除去郁烨板起脸时独有的凌冽,郁景治那眉眼却是温润的,只是这太子因常年养病吃药的缘故,一张脸显得苍白了些。
这两人,一景治,一郁烨,就是他们已故母后,也是第一任皇后,由“金枝玉叶”而得,为这相差两岁的兄妹所取的平常,又较为庸俗的名字。
“这策论,你根本就没翻过。”郁景治仅仅拿起书翻看了两页,便直接下了结论。
郁烨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艾草青团,朝下微磕的眼掩饰了心虚,“近来事务较多……”
郁景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将书放在了桌上,朝着郁烨身后的书歌望去。
“书墨又被她派出去了?”郁景治问。
书歌不说话,只是微抿了唇,见她这番神情,郁景治微不可查的叹了声,心知肚明,这不言……也算是一种回答。
“策论乃殷时赵大学士所作,陟罚捭横,分治策言,惊世之论,你应当多学。”
说到这策论谋略之法,郁烨从未学过,她处理事务都是按着她自己的那套路子标准,虽确实并不光明正大,但着实有效。
察觉到兄长的语气不愈,郁烨抬头,朝着郁景治一笑,带着哀求的声音道:“兄长再给我几日,好吗?”
若无外人在场,郁
景治一向习惯郁烨唤他兄长的,这称谓,要比皇兄显得亲近。
郁景治低头,将盘中已剥好的虾肉夹起,放进郁烨碗里,有些灰白的唇微张,轻道一字:“可”。
而听到兄长饶过自己的郁烨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这谢字还未吐出一个音节,就听到郁景治接着说道:“但要罚,策论,五十遍,抄好下月十五过来交于我,我再考你内容。”
“兄长……”郁烨哀怨地看向郁景治,想要再开口讨价还价,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给噎住,无法,郁烨只得将碗中的虾肉夹起,放进嘴中狠狠地嚼了几下。
“同宋家定下的婚期在几时?”
听到郁景治提起这个话题,郁烨提起了些注意力,但语气依旧恹恹:“六月十二。”
“我希望这次能喝到你的拜礼酒。”本来是极为轻松的话题,可从郁景治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十分严肃,对于郁烨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若他安分,这婚宴自然是能继续的。”郁烨答话。
郁景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将手放置在膝盖上,正色出声:“晚晚,兄长无需你做什么,也可自保。”
见郁景治叫出了自己的乳名,郁烨扭过脸,硬声道:“我没有为兄长做什么,兄长未免多心了,我所行之事,皆为了自己。”
“我说过的话你总是当作耳旁风,郁烨,朝中局势不是你能左右的!”许是因为见郁烨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郁景治加重了语气。
说完这话,郁景治便强忍住咳嗽出声的冲动。
一向善于呛声的郁烨这时却缄口不言,只是将视线投向了池中的游鱼上,这场兄妹之间的春日聚宴,注定又要不欢而散。
他知道郁烨心有不甘,虽然他郁景治是太子,可是谁都知晓,他确实没握什么实权,加上自己的身子他也清楚,常年一口药给吊着,能不能活到而立之年,那都是难说的事,若自己独身一人,死了倒是清清白白,可留下郁烨,他是怎么都放不下心来的,所以,为他找一个能托付终身的夫婿,也是让他日日夜夜烦忧的事。
这宋澈彻头彻尾算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郁景治怎么也
想不通,郁烨为何就选了他作为驸马,可她一意孤行,就算郁景治如何劝导也不曾改变过郁烨做出的决定。
正在两人气氛僵硬之时,一个王府别苑的侍从走了上来,拘了一礼禀报道:“殿下,公主府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昭,令景宁公主速速回宫。”
“入宫?”郁烨竖握住手中的筷子,朝着桌上戳了戳,“就说孤已在皇兄别苑住下,不便回宫。”
“是。”侍从得了令,便准备退身,却被郁景治叫住。
“父皇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你需得去看看。”
“不用了,他定是又找到什么稀罕物,或者宫中又安置了几个美人,无非是让我去陪他‘观赏一番。’”郁烨没好气的回答。
就在这时,郁烨脑中一闪而过了个想法,便立即显得有些为难起来,待郁景治看清郁烨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下明了,便对着侍从说道:“去为公主安排车马吧。”
的确,这个节骨眼叫她入宫,无非就是一件事——认亲。
书歌适时拿过了披风,为已经站立起身的郁烨系好,而郁烨侧朝着郁景治望去,说:“兄长,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好些养着身子。”
郁景治点头,同时也不忘了叮嘱:“还是需谨言慎行,这长玥公主若是好相处,便照拂一些她,毕竟是血脉之亲。”
郁烨知晓自家兄长就是这般良善的性子,可她不同,该铲除的,她会一样不留。
“知晓了。”
简单回了句,郁烨便转身,匆匆离去。
两个时辰后,郁烨便架着慢慢悠悠的马车赶到了宫门口,想着多拖一刻是一刻,兴许到了宫里,这宴会就散了,自己也不用去面对那个前几日还被自己痛下杀手,今日却要与自己姐妹相称的人。
可就在宫门口,郁烨就看见正掖宫依旧灯火通明,这时她便知道这宴会还未结束,于是回头,对书歌说:“你就在外面候着孤,孤去去就来。”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说辞,她真的打算就露个面了就拍屁股走人。
“是。”书歌抱住郁烨的披风,又接着提醒道:“您可不能饮酒!”
“嗯。”郁烨显然是
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入,只是这踏进那正掖宫的一瞬间,郁烨全身上下的血液便凝固了起来。
只见一把鎏金破刃自她耳侧穿冽而过,只是分毫之间,旁人都来不及眨眼,那刀上携着的汹涌气劲便割破了她的一撮鬓发,待那墨发接触地面之时,气尽声止,最终,这把刀插入了郁烨随手带紧的宫门上,因为距离较近,都可以听清刀刃深入红檀木门的撕裂声,可郁烨目不斜视,直直地望向刀击来的方向。
“皇姐,长玥……对不住了。”说话之人声音细腻绵长,目光皎皎,琉璃似的眸子却没有半分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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