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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四皇子面对这种形同钓鱼的问题,他却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封什么王?我不想去外地,也不想封王,我就在京城陪着三哥,挺好的。嗯,等海路打探明白了,我又有了儿女不至于无后,我也上海外给三哥开疆拓土去!”
三皇子脸色一变,正打算赶紧喝止这胡说八道,皇帝就猛然大笑了起来。等笑过之后,这位大明天子却是语气轻松地说:“你这话朕记住了。既然如此,朕得给你找个厉害一点的媳妇,免得你一个不留神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样吧,三郎,你替你弟弟来掌眼。”
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瞬间全都傻了眼,皇帝却是直接不管不顾地转身往外走,等到了门边上,他这才头也不回地说:“好好选一选,只有她们妯娌也能如你们两个这般和睦,那朕才能放心。如果自己觉得眼光不好,那就去找你们的老师和莹莹!”
“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托了阿六替人打听日后的媳妇品性德行?”
四皇子笑得顿时极其尴尬。谁让他刚刚说的话全都被自家父皇听到了呢?
而等到皇帝一走,四皇子立刻喜笑颜开地缠着自家三哥,死皮赖脸要人负责给自己挑一个好看又贤惠的媳妇——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直让三皇子想到了张琛。那位眼高于顶的秦国公长公子,现如今也是有妇之夫,不再是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形单影只的单身汉了。
这一晚的除夕夜宴,皇帝照旧去奉先殿里祭祀先帝——不知不觉之间,这已经成了这些年皇帝的老习惯,无论太后还是其他嫔妃乃至于皇子公主,竟是全都习以为常了。而如今已经能够满地乱走的五皇子,却也成了三皇子这个太子主持除夕宴之外的另一个开心果。
小胖墩竟是懂得拿着酒壶为太后和诸位妃嫔斟酒!
哪怕年方六岁的小家伙不过是跟在四皇子身后,却也已经是很有趣的场面了。虽说人不像四皇子那样小小年纪就跟着在慈庆宫读书,但宫中这些最最利眼的人全都看得明明白白,大了小胖墩快要十岁的兄弟俩,对这个弟弟相当爱护。
别人以为这是因为这几年宫中再也没有新的皇子公主降生,所以两个做哥哥的,尤其是三皇子这个太子要彰显一下东宫长兄的德行,但实际上……仅仅是因为兄弟俩都很喜欢小胖子那呆萌。
不同于腹黑的陆小胖子,他们的弟弟确实是有点呆憨,而且傻乎乎地很听话,支使起来,他们很有当哥哥的感觉,当然也就自然护着这个最小的弟弟。
夜宴上没了皇帝,众星拱月的情形既然不可能发生,嫔妃们当然也就没有兴趣争奇斗艳,而是一团和气,乍一眼看去,反而是孀居多年,曾经临朝称制的太后打扮最最喜庆,可即便如此,依旧难以盖过她那越来越重的暮气。
因此,当这一场缺了最重要角色的除夕宴结束之后,三皇子亲自搀扶了太后送人回清宁宫——因为这一场家宴设在了如今无主的坤宁宫,所以走回清宁宫去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然而,太后却执意不肯坐暖轿,三皇子少不得在旁边帮忙哄骗,最后还是自己送人一同登轿。
这是足以两个人一同乘坐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自然也就谈不上四平八稳,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然而,等到了清宁宫,他正想告退,太后却直接不由分说拉着他进去了。
等站在烧了地龙的正殿里,三皇子顿时给憋出了一身汗,好在玉泉跟上来为他脱了外头大衣裳,他这才感觉松快了不少,等眼看太后也脱了外头氅袄,他正要说话时,却只听太后开口说道:“明日正旦大朝的事,有你父皇,我不过问。”
“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你要时时刻刻盯着你父皇,他那性格,素来想到一出是一出,万一什么时候想着仿效太祖皇帝扬帆出海,那也是可能的!”
见三皇子满脸难以置信,太后就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觉得是你父皇放手栽培你熟悉政务,说不定他就是想着撂挑子。这种事情别的皇帝做不出来,但是,他不一样!这么多年来了,你父皇从来都是旧习不改。”
这一次,三皇子终于悚然动容,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下了看好自家父皇的任务。
次日那场看似盛大,实际上却乏善可陈的正旦大朝上,皇帝虽说分赏了诸多前往海外的使节,但对于诸国使臣,那态度却是相对克制,既没有大手笔赏赐,也没有不切实际地威吓,反而主开商路,留人在国子监学习。然后,当朝会过后,三皇子就发现,自家父皇消失了!
他嘱咐皇帝拨给自己的御前近侍四处去找,结果宫里哪都没有,再去四处宫门打探,得到的竟是皇帝没出宫的回报!
这下子,三皇子简直觉得魂飞魄散,只以为太后真的是一语成谶。年轻的太子殿下直接拉来了自己视同半身的弟弟,把太后那番话一说,结果,比他更沉不住气的四皇子简直跳了起来。然后,已经不是熊孩子而是熊少年的他就当机立断地给出了建议。
“这样,三哥,我们去找老师!我们从张园后门进去,阿六这几年又开始梳理京城三教九流了,他人面熟,肯定能有蛛丝马迹!”
虽说贵为太子和皇子,但如今毕竟不再是当年的小萝卜头,因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带上足够的随从近侍,出宫倒是不难。等到了张园专供他们俩走的后门,四皇子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拧,继而就推开门,就犹如回了自己家。
然而,两个人留了其他人在后门外看着,然后熟门熟路地直奔张寿内书房,结果从后花园穿过,匆匆经过一条回廊时,只见阿六正倚靠在廊柱上发呆。
这下子,四皇子登时如释重负,赶紧一溜小跑冲了上去,急不可待地叫道:“六哥,不好了,你赶紧帮忙,父皇不见啦!他很可能离家出走啦!”
三皇子见阿六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竟是刹那间凝滞,他知道四皇子这没头没脑的话恐怕是把人给吓着了,赶紧上前去咳嗽一声道:“四弟没把话说清楚,是这样的,父皇大朝之后就突然不见了,宫里哪都找不着,偏偏又说没有出宫。”
“而昨天夜里,祖母提醒了我一句话,说是父皇素来敬慕太祖皇帝,说不定会撂挑子……”
尽管三皇子把话说得要比四皇子委婉得多,但是,阿六就算再木讷,在京城这种地方浸淫久了,又怎么可能还犹如一张白纸,一根木头?所以他看了一眼两兄弟,最终丢下随我来三个字,竟是扭头就走。于是,四皇子赶紧拉了兄长追上。
而当看到那熟悉的书房门口时,他突然就只见阿六转过身来,手指放在嘴唇上,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说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四皇子还是第一时间闭嘴,而三皇子就更加谨慎了。兄弟俩蹑手蹑脚跟着人来到了门口,结果就只听到内中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以,按照你的计算,季风和洋流,以及突如其来的风暴,很难保证东行的安全性?所以,老咸鱼领航去海东大陆的那条船才至今没有回音?说的也是,不止是他,至今从海东回来的只有一条船,足可见东行危险……”
接下来,三皇子和四皇子就听到里头张寿在那解说什么洋流,什么台风,什么季风……饶是他们如今觉得比那些只读圣贤书的腐儒要知识面宽广太多,此时也都听得一愣一愣,就犹如听到张寿从前对人论证港口郁积的问题时一样!
可听着听着,四皇子就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管不顾地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嘴里大声嚷嚷道:“好啊,原来父皇你不止打算一个人离家出走,还打算拐带了老师一起!”
屋子里的皇帝早就发现外头好像有人,然而,既然花七没有示警,这张园也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只以为是张寿的长女张洛,又或者是阿六有意放重了脚步,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等看到四皇子背后,恰是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的三皇子进来,再想到这离家出走四个字,如今已经不再年轻的天子竟有些哭笑不得:“朕怎么就离家出走了?”
跟进来的三皇子幽幽说道:“祖母昨天晚上刚说要我防着父皇你撂挑子,结果你今天就突然不见了。我们刚刚还在外头听到你们说海路去海东大陆的事……”
父皇你要是不想扬帆出海,那是几个意思?
三皇子难得会这么当面直接来,张寿听着这言下之意都忍不住笑了,而四皇子更是没好气地在那嘀咕道:“发现父皇不在宫里,我们差点就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才来找老师拿主意的,结果父皇你倒好……幸亏我们来得及时!”
这一副我们要是不来,父皇你就真跑了的表情,皇帝越瞧越有趣,最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等笑过之后,他就一本正经地说:“朕确实打算和你们的老师出海游历天下,但是,如果是现在,他答应,莹莹也不可能答应。太后大概品出了苗头,但没猜准时间。”
“现在就撂挑子,那是不负责任,等个十年,你已经成婚生子,太子当到不耐烦了,朕让位正好。”
见三皇子先是目瞪口呆,随即那张脸渐渐涨得通红,明显就要爆了,张寿顿时忍俊不禁,当下就干咳一声道:“皇上慎言,这种玩笑开不得,三皇子该伤心了!”
皇帝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下一刻就尴尬地叹了一口气道:“张寿提醒的是,朕确实失言了。但是,朕这个皇帝已经当得时间太长。十年之后,怎么都是在位四十多年的天子,够本了,一直恋栈不去,到时候临到死却自叹老来昏聩,何苦?”
“古往今来,就没有老来不昏聩的皇帝,朕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至于你们的老师,用得着朕拐带?你们不知道他那天工坊里的家伙,研究出了多少海上逃生装置,这家伙怕死得很,他就算真的要扬帆出海,不享受够了也绝对不会走!”
“皇上慎言。”张寿黑着脸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随即脸色不善地说,“皇上要是希望臣再对三皇子四皇子说什么,那就请自便。”
如此大不敬的威胁,换个人皇帝当然忍不了,但张寿确实捏着他最近出宫的某些小把柄,因此皇帝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才语重心长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看着朕没用,得看着你们老师。朕就算再不牢靠,总不至于连个仪式都没有就人间蒸发?”
蒸发和蒸馏之类的名词,随着张寿那物理化学教材的面世,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经不陌生了,此时细细想一想,还真是这样。就算学太祖,太祖至少是退位之后再往海外去的!
于是,四皇子使劲瞅了张寿两眼,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那好,回头我搬到张园来,盯紧老师!”
“滚你的蛋!”
眼看张寿怒瞪四皇子,后者却上去嬉皮笑脸地死缠烂打,皇帝想到刚刚很严肃正经的那些话题,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直到看见三皇子依旧死盯着自己不放。
他只微微一愣,继而就嘴角渐渐上挑,再次笑了起来。儿子已经大了,不能再如同儿时那般可以放在膝上逗弄,又或者背着人在乾清宫转圈,把他们当成最好的解闷玩具,他虽则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此时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但下一刻,正在盘算十年是不是太长的皇帝,就被三皇子几句话给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父皇日后出宫,还请在各门留下出入记录,不要再这样给宫门禁卫添麻烦。否则,儿臣也只能像您这样,没事去奉先殿里对着死去的祖父睿宗皇帝哭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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