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 入户普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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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毓他们因为看过《战争史研究》之类的“澳洲兵学”杂志，都知道澳洲人最重“军人荣誉感”，对自宋以来的“重文轻武”、“以文制武”持批评态度，特别是对大明极度贬抑武将地位更是颇多批判――为此还得到过李子玉的共鸣。</p>

“只有具有荣誉感的军人，才能组成战无不胜的军队”这话当初给张毓印象很深，但是怎么样才算是有“荣誉感”，他一点概念也没有。现在，从这些“元老院军人”身上，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军人的荣誉感”。</p>

伏波军军人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走路两人成排三人成列的整齐划一，仪表装束的挺括整洁……无不给人以一种强大的震慑感，和兵油子们靠着凶狠野蛮产生的恐惧感完全是两个层面上的事。</p>

尽管如此，他们对老百姓说话却很和气，也不向百姓们索取什么东西。张毓家几年前就被来“协防”的潮州勇吃空过半个铺子。他爹娘跪在地上连着磕头，苦苦哀求，小头目才算丢下一串掉在地上就会碎成八片的劣钱，拍拍屁股走人。</p>

果然是换了天下了。张毓心中感慨。</p>

借着到处送货的机会，他去找了朋友们。曾卷现在和他差不多：在家帮忙干活，有时候出去送货；李子玉家却是大门紧闭，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曾卷说他家可能逃到乡下去了――澳洲人贴出布告，要城中各卫所军户报到点验整编。不少卫所军官都逃走了。</p>

“为什么要逃走？卫所里那几个兵，能有什么用？”张毓知道卫所兵根本不顶用，澳洲人不至于要屠戮，也不见得会要他们去当兵――再说就算去给澳洲人当兵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按时发饷。</p>

“一般的军户就是老百姓，自然没什么好怕的。”曾卷道，“可是李子玉家是世袭军官……澳洲人这次整治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任百姓告状举发，民愤大、有血债的都被拿下，如今关在大牢里拷打追脏……”</p>

“那又怎样？他们是军户，又不是胥吏。”张毓不解。</p>

“我的小爷，你怎么不明白。军官们平日里吃香喝辣的，军户们终年给他们干活当差，挨打受骂不说，最后还落到卖儿鬻女，甚至还有冻饿而死的。你说这一整编点验，会怎么样？”</p>

“原来是这样！”张毓顿时明白了，“这么说……”</p>

“没错，我听人说这些天降军都被集中在校场，叫士兵军户们举发。已经抓了不少军官了。”曾卷说，“李子玉家不跑还成？”</p>

“子玉家应该没什么……”张毓原想说“没什么事”，但是再一想，李子玉说他大伯很有钱，这钱还不是盘剥军户弄来得，至于他大伯有没有血债这更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事情了。</p>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子玉这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p>

“我看咱们是见不到他了。说不定已经跑到北面去了。”曾卷也叹了口气，不管李子玉往日如何的大少爷脾气，他们毕竟是好朋友，而且还是他们小团体的“金主”，大伙个个都沾过他的光。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心中不免怅然。</p>

这天他出去送货回来，一进门却见自家店堂里多了好几个人，为首的却是几个穿着黑色号衣的“澳洲人”，旁边还有几个戴铜盆帽的“协从”。最近几天他在街道上见过他们盘查行人，巡视街道。听人说这就是“澳洲人的快班”――澳洲叫法是“警察”。</p>

无缘无故的，这澳洲人的快班上他家里来做什么？张毓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再看内中有人却是认识的，是本地的甲长何老爹。</p>

见有熟人，心里多少安定些。他娘见他回来了，赶紧招呼道：“毓儿，快过来给几位见礼！”</p>

张毓赶紧过去作揖，只见为首的一个澳洲人说道：“不用客气了，小哥既然已经回来了，咱们抓紧时间把表格都填了吧。下面还有好多人家要去办。”</p>

张毓这才知道这些警察来家里是要“报户口”。这事倒不算陌生，因为每年保长、甲长少不了也会陪着衙役来“清查牌甲册”，其实并不清查什么，打着官腔说几句场面话，拔脚走得时候少不得还得送上几百文的“草鞋钱”。他娘说过，“清查一回，店里一天白做。”</p>

可是要不小心应对，惹恼了这班大爷，说你有“隐瞒匪人”之嫌，直接一根链条锁到衙门里，那就不是几百钱的问题了。人一进了班房，不拿出点真金白银休想出来。开小木作的曹掌柜的就吃过这个苦头，没吃没喝的被锁在尿桶边一晚上，第二天使了好几两银子才给放出来。</p>

“这就是你儿子？”警察问道。</p>

“是，正是犬子。”张毓爹赶紧回答。</p>

“你就这一个孩子？”</p>

“原本还有几个，都没留住……”</p>

“姓名？”</p>

“叫做张毓。”</p>

“怎么写得？认字吗？来，写一下！”说着递过纸张笔墨来。</p>

张毓赶紧写下自己的名字。警察端详了下，递给旁边的一个书办模样的警察，“写吧。”他吩咐道，“姓名张毓，与户主关系：父子。”接着又问道：“出生年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