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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人心是个奇怪的东西,如果有一丝的怀疑,它便会向着四处蔓延而去,只为嗅到能够证实自我怀疑的蛛丝马迹。
袁承乐和方木木放学后自学校向家而回,对于这一天发生在方木木身上的事情,袁承乐内心多少有些自责,他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努力弥补。他和方木木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还没有一起去过他们的秘密基地,更没有在一起学习过。所以,当两人走到袁承乐家门口的时候,他将身边蔫蔫的方木木拉住,提议到,“明天放假了,要不要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写作业复习课本?”
方木木抬起头来看着突然停住脚的袁承乐,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回应袁承乐,可她实在提不上来一点儿的力气去微笑,她垮着一张苍白的脸,“不了。”
方木木的目光注意到了袁承乐身后的大铁门,她才恍然原来这么快就回到家了,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跟着袁承乐走一段路,可以逃避着不去面对这一天已经逝去的经历。
时间易去,记忆难抹,方木木目光游离在袁承乐和他身后的那扇门之间,张着自己的嘴,声音不大的对着袁承乐说,“你到家了,该进去了。”
而后,方木木没有再等着袁承乐的回应,一个毫无可恋的转身,她一步一步慢慢的向着自己家那扇门而去。
踏进家门的方木木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厨房里,没有奔到余采的身边,跟余采分享这一天在学校里的经历,而是驻足在门口,她身后的那扇木门发出上了年纪的咯吱声。
在木门简短的伴奏之下,方木木看着自己住了九年的院落,泥土凝固的地,干木头枝胡乱围城的牲口棚栅栏,被磕掉边边角角的土台子,厨房门上的那半块门帘没能遮住木门的污垢反而将自己也弄脏了,斑斑点点是它生命的轨迹,红砖瓦房穿上灰蒙蒙的外衣炫耀着自己在岁月风雨之中的坚持,天边那一抹蓝色上的一片白云想要硬塞给这院落些许晴朗。可是,方木木却看不出丝毫美好,她从它们每一处里都能看到贫穷和落魄,这贫穷和落魄滋养着方木木内心之中叫嚣的自卑这样的你,不该去上学!
“木木~”余采站在厨房的门口,喊着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的方木木。
不知是被书包,还是被这一天的经历压得稍微有些驼背的方木木将目光从对院落的凝视转移到余采身上,“在~”她的双耳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见。方木木没有再应一声,而是迈开沉重的双脚缓慢的走向母亲。
除了余采担心的看着蔫蔫的方木木多问了几句外,其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按部就班进行着。
方木木直到吃完晚饭后坐到侧屋炕上时,她才感觉自己飘忽的思想撞进现实,落在了实处。她庆幸自己的这副鬼样子没有被父亲看见,她感谢母亲没有逼问她些什么。她没有换衣服,囫囵睡在炕上,闭上双眼的黑暗像是供奉神明一般,供奉着内心的自卑,为它洗礼,向它膜拜。那些细微可寻的自我质问,像一把匕首一刀又一刀的刮着她的思想。
在自我否定的煎熬之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方木木,听见了关门声,听见了母亲的脚步声,感受着被子覆在身上的冰凉,感受母亲的手轻轻拍着被子下包裹的自己。她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憋着,憋到难受至极时,她就趁着某个时间的空隙将气呼出去后,再憋着。
方木木能够感觉到母亲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或许母亲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但最后只有一句话轻飘飘的回荡在她的耳畔,不大不小,“如果你是个男孩子,是不是就会好过些?”
方木木侧身靠着枕头睡的那只眼睛的眼角有一滴泪水从那里拼死冲了出来,它唤醒了意识,又同时在祈祷夜的黑暗和静悄。
被憋着的气和强压的泪逼迫的方木木,让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快要崩不住了,在她准备破罐子破摔的张开嘴巴、睁开眼睛的前一秒,她听到来自那根线绳子拉扯下开关的响动,像是在跟方木木说着放心,我才不想让光明将你的脆弱看了去,从而悲了我的无声付出。
方木木张开了嘴巴、睁开了眼睛,黑暗吞没了所有,在这样的黑暗里,她思考良久,得出的结论也不过一句是啊,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孩子?
能够熬过去的是白昼,是黑夜,是被赋予了时长的生命,最后弥留的也不过是某一个时间节点里的难以言弃,比如方木木内心之中挥之不去的自卑。
“木木,这周没有作业吗?”余采边捣鼓着从地里背回来的麦子,边问着坐在自己不远处发呆的方木木。
方木木低下了头,走到余采跟前,没有说一句话,帮着余采弄到出来的麦子。
“方木木,妈妈问你话呢!”余采看着从昨天回来后就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闷着的方木木,她突然加重了语气,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这样,但她不想让方木木就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说话,什么都憋着,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的。
方木木是第一次听到余采这样严厉的语气,像极了一个陌生人,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缩着身子想要将头埋在地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余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采,是该将自己不愿意碰书本的实话说出来,还是该欺骗性的点头肯定。
“方木木,你听不见是不是?”余采站起身俯视着方木木。
方木木感受到了来自余采站起来后的威压,原本她是不想抬头去看母亲那张担忧的脸庞,到这一刻她是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面容,那面容上肯定都是愤怒。
“我不想上学了。”方木木说这话时的声音小到如同蚊虫叮咛,即使是这样,余采还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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