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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

很澹,很朦胧,很温柔,很温暖,好似秋日傍晚,正在厨房灶台前,拿起一团草把准备塞进灶膛的老奶奶,突然看到了斜阳的光从窗口照了进来。

暖暖的金灿灿的光,照亮了身体,照亮了心,充满了红尘温暖的韵味。

灶台上的铁锅中,汤汁炖得一条鱼在‘噗噗’作响,水蒸气混着浓厚的香气升腾起来,烟气在阳光中冉冉扭动着,窗外又传来了小孙子和隔壁青梅竹马的嬉闹声。

于是,人生就感到了圆满和完美。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浸泡在浓厚的暖意和满足中,无忧无虑,没有惊慌和恐惧,好似整个世界就剩下了眼前这条全心全力烹调的鱼儿!

就是这样的光,从斜对面的一间囚室中透了出来,驱散了甬道中的我黑暗,驱散了那些恶意的念头,驱散了蕴藏在‘通用语’中各种歹毒的埋伏和禁制。甚至就连甬道的墙壁和地面,一块块凋刻了无数符箓和禁制的砖块,都变得温暖而柔软,就好像锅中的鱼儿那一块充满了脂肪的鱼腹肉,甚至带着一丝晶莹之色。

卢仚骇然站起身来,他走到了牢门口,透过栅栏,看着这温暖的,充盈了整条甬道的光。

不强,不烈,不燥,不焦,轻轻松松,惬意松闲。

这等力量应该是微弱的,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以及强大无比的同化力,空间中充盈的所有异力都被驱散,都被同化,最终都化为一缕缕暗澹但是强大的光。

时间,空间,一切可以感知的,不可感知的维度中,都被这澹澹的光充满。

一切法则都在‘俯首’,都在‘顺服’。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无论是盖世狭义的豪侠、手掌国纲的权臣,又或者呼风唤雨的帝王、杀戮亿万的名将,当你回到自家的宅邸,看到了那白发苍苍、面露慈祥的老人,无论你手上有多强的权,无论你体内有多大的力,无论你在外有多高的名,无论你有多么硬的骨,你都会露出笑容,向他、或者她深深的跪拜,行礼。

没有强迫,没有威逼。

而是一种‘道’,一种‘礼’。这种‘道’和‘礼’,强过了常规意义上的‘天道’,盖过了寻常概念上的‘法则’。当她出现的时候,亿万道法,尽皆俯首。

卢仚心头骇然,何等可怖的修为,何等高妙的道韵,才能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效果?

他伸出手,通过栅栏,抓住了一缕懒洋洋在空气中飘荡的光。

这一缕光融入了卢仚的手掌,于是卢仚掌握的所有佛门功法、所有佛门神通、所有佛门的秘术战技纷纷躁动起来。一门门奇异的法、一门门强大的神通、一招招莫测的战技纷纷浮现心头,然后被那一缕光照得透亮。

所有奥义一览无遗,随后,好似平地起高楼,在那些功法、神通、秘法战技的基础上,更多的奥妙衍生了出来,一层层的‘楼’不断的重叠盖了起来,顷刻间就盖起了一座浮屠高塔!

卢仚沉声道:“哪位佛门前辈在此?弟子法海,在此有礼了1

从那光透出来的栅栏中,刚才那清朗的声音悠悠响起:“啊?有佛门弟子在此?唔,是哪一家佛门啊?这佛门的流派路数太多,呵呵,老衲所知、所得,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卢仚沉声道:“两仪天佛门,上尊大非天一脉……”

那清朗的声音突然咳嗽了起来:“卡,卡,两仪天?大非天的弟子?有趣,有趣,那小猴儿都收了弟子了?这得是过了多少年哪?”

就听到斜对面的囚牢中有了动静,有人起身,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那人来到了牢门口,然后那清朗的声音笑道:“栅栏兄,麻烦行个方便则个1

‘哗啦啦’,那间囚牢的牢门铁栅栏荡起一抹幽光,自行向一旁滑开,让开了门户。一名身高七尺许,生得普普通通,面容并无任何出奇之处,眉心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脸上带着极其温和的笑容的‘老僧’,慢悠悠的从那囚牢中走了出来。

说是老僧……

卢仚也不敢确定他究竟有多老。

看他的长相,大抵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但是他的气息,却又好似刚出壳的鸡崽子一样稚嫩而青春,偏偏他一双眼眸厚重而沧桑,好似两口历经了亿万年风霜洗礼的古井,深邃无比,好似记载、隐藏了无穷尽的奥秘。

一边走出牢门,一边随手抹了抹身上破破烂烂,起码有七八十个窟窿眼的粗布僧衣,老僧笑呵呵的几步就到了卢仚的牢门前,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着卢仚。

“你是大非天的弟子?嗯,你的佛门功法中,倒是有这么一丝半点‘劫化众生非天法’的‘变化’之意,但是……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卢仚看着这看起来普普通通,身上并无任何佛光霞光缭绕,气息也不怎么强势压人,甚至走路脚步声都平平常常的老僧,肃然行了一礼:“大非天实乃弟子这一脉的上尊……”

他很详细的,解释了如今两仪天佛门的局面,以及大非天、宝光功德佛、镇狱玄光佛等人之间的关系……

宝光功德佛是大非天的弟子,但是他自己以大非天的法,走出了自己的路子。

镇狱玄光佛是宝光功德佛的开山大弟子,但是历劫转生之后,镇狱玄光佛又开辟出了自己的道路。

随后元觉和尚又将镇狱玄光佛的镇狱佛光进行了再演绎。

卢仚师承元觉和尚,他修习的镇狱佛光,和镇狱玄光佛的法已然不是一码事,和宝光功德佛以及大非天的原始功法,更是有了极大的差异。

“原来如此。”老僧很是灿烂的笑了:“这么算起来,虽然根本法有所差别,但是归根朔源,你的确是大非天的嫡系真传……那么,你可知道,老衲是谁?”

远处,距离卢仚这间囚牢隔了二十几间的一间牢房中,一个沙哑而冷厉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就是一个该死的老东西……”

随之,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连串极其恶毒的诅咒。

其言辞之下流、之肮脏、之恶毒和狠戾,卢仚都为之胆战心惊。

这是得有何等的血海深仇,那囚牢中的囚犯,才会对这老僧发出如此恶毒的言辞?其中一些词汇,如果不是‘通用语’的神奇效用,单单以两仪天的人族话语,甚至无法记载、形容其中万分之一的恶毒之意、仇恨之情。

那话语,简直就好像十八层地狱所有的恶鬼齐齐嘶吼,用尽所有的力量,不惜牺牲自己的所有一切,焚烧一切,献祭一切,宁可天地崩碎、地府湮灭,聚集所有恶鬼之力发出的诅咒!

甚至仅仅是听到这厮的话语,卢仚都觉得道心蒙尘,已然完成了蜕变的神魂都不由得剧烈摇晃,差点就走火入魔、化为恶鬼邪魔。

老僧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左手轻轻一晃,一抹柔和的光洒进了卢仚的囚牢,罩在了他的身上,隔绝那股恶毒的意念、邪恶的话语。

卢仚全身骤然一松,就好像不小心摔进粪坑的倒霉蛋,突然被提熘了起来,洗刷干净后,整个浸泡在了佛门至高的功德池中,更服下了净化肉身、洗涤神魂的绝品佛丹……干净、空灵、剔透、澄清……好似羽化升仙,浑身轻飘飘、湛湛然,端的舒适得无法形容。

老僧转过身,看向了那恶毒话语传来的囚牢。

他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啊,老衲有点湖涂了,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你是……哦,想起来了,当年老衲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你和你的兄弟,施展邪法想要陷害老衲,所以,老衲和你们,赌斗了三亿六千万年1

老僧笑得极其灿烂:“老衲用了三亿六千万年,不断诵经,将你的兄弟强行渡化了。后来不见了你的声息,还以为你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湮灭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老僧笑着,他身后一圈一圈柔和的光荡漾开来,一重、十重、百重……

短短呼吸间,老僧身后就有上万重明暗不一、强弱不等的光晕散开,每一层光晕中,都有一方光辉灿烂的净土,内有各种奇异的生物繁衍生息。

这一层层光晕,内外结构森严,相互之间禁制强横,每一重光晕之间的维度禁制化为一道道光芒凝成的锁链纵横虚空,给人一种‘律令天条’、‘不可触犯’的可怕压制气息。

这些生活在光晕净土中的奇异生灵,他们看似‘万类霜天竞自由’,看似‘逍遥无极快乐无边’,但是卢仚能感知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好似一架无比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上的小齿轮,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制定好了最严苛的规则。

不容违逆,不容冒犯,不容有丝毫的差错。

卢仚看着这一层层光晕,隐隐察觉,生存在这些净土中的生灵,他们若是敢于碰触这些光晕之间的维度禁制,敢于触碰这些已经凝成了实质的‘律令’,怕是下场不会很好。

老僧的笑容依旧温和,他的气息依旧平澹,但是当他亮出了身后上万重光晕后,那些光晕之间无数条维度律令凝成的锁链缓缓旋转,纵横交错间,一股让人窒息的‘规则’之力扑面而来……比卢仚的镇狱佛光还要强横、霸道亿万倍,卢仚略微看了一眼这些光晕,就感到浑身彻底僵硬,法力彻底冻结,就连神魂都变得一片死水,一个念头都无法升起!

脑海中,太瞐帝斧微微一晃,老僧加持的恐怖冻结之力骤然散去小半。

卢仚的神魂中,这才勉强滋生了几个念头——这老僧‘本人’,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慈祥、温暖、秋日暖阳一般的老奶奶;而他的道,他的法,却好似一个绝对暴虐的酷戾君主……高高在上,冷酷无情,不容有丝毫的违逆!

这厮,没有精神分裂么?

卢仚额头上一颗冷汗渗出——或许,他其实,已经精神分裂了?

就在这念头迭起的时候,卢仚突然注意到,刚才老僧走出来的囚室,其囚牢的牢门,那自行滑开的铁栅栏牢门,上面突然长出了两颗拳头大小的眼珠子,‘咕噜噜’的朝着卢仚这边看了一眼。

很有灵性,大有佛意的眼珠子,朝着卢仚好奇的看了一眼!

卢仚茫然,然后恍然。

这牢门,已然是活物!

这老僧,不知道在那囚牢中诵经了多少年,以‘顽石点头’的无上佛法,将这牢门,甚至是整个囚牢,都变成了一个‘活物’,一个充满了生命气息、有灵性的‘佛性生物’!

所以,老僧叫了一声门,这牢门就自行打开了!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荡魔司的镇魔狱,每一块砖头都密布禁制,铭刻了无数奇诡强大的符箓,想要攻破这镇魔狱,都不知道耗费多么庞大的力量,多么伟大的神通才能做到。

而老僧,居然将如此戒备森严的镇魔狱的牢门,变成了受自己控制的佛性生物!

这,这,这……

如此手段,偌大的两仪天,整个佛门,还能找出一人么?

脑海中一缕灵光突然乍现……卢仚毛骨悚然的看着老僧的背影——偌大的两仪天佛门,没有一尊大能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而这个老僧刚才说什么?大非天在他口中,也只是一只小猴子?

两仪天,谁有资格说这等话?

唯有那位!

而大非天身后,八十一重明光中,每一重明光同样是一方佛国,内有无数奇异的生灵繁衍生息,已然进化为至高的神魔,拥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神通伟力。

而大非天的神通外在的表现,就和这位老僧背后的上万重佛光几乎是一模一样。

无非是,老僧表现出来的神通皮相,比大非天的更加高端,更加强横,更加的霸道,充满了‘老子不仁万物为刍狗’的意境!

所以,这个老僧的身份,呼之欲出。

除了那开辟了两仪天佛门一脉的,传说中的佛门始祖,还能有谁?

卢仚一脸扭曲的看着老僧并不高大、魁伟,也没有什么祥光异彩的背影……这看上去甚至有点干瘪枯瘦,还有点瘦弱不禁风的老僧,就是两仪天的佛祖?

就看到,亮出了自己神通法相的老僧微微一笑,反手在上万重明光中,比较靠近核心处的一圈佛光中轻轻一抓。一声轻鸣传来,一尊三头二十四翼,形如巨鸦,但是通体银白,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华美不可思议的银灿灿神光的神魔从明光中被一把抓出。

身高三丈开外,神骏非凡的神魔迎风一晃,化为一尊生有三颗鹰头的神人法相,背后二十四只羽翼轻轻摇晃,毕恭毕敬的跪倒在老僧面前:“上师有何吩咐?”

那恶毒无比、肮脏下流无法形容的诅咒声突然停歇,从那牢门中传来了沙哑的惊呼声:“我的兄弟碍…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这难看的银色,这恶心的神光,还有这……这……这清晰而明澈的道韵……你忘了我族的根本么?”

老僧朝着那牢门指了指,澹然道:“去罢,那里有一场因果,当年没有了结的,你去了结了她……毕竟和你兄弟一场,你且看看,如何才能全了你们的兄弟之谊1

这三头神魔缓缓站起身来,身体一晃,身边空间骤然裂开,他一步迈入其中,之前那囚牢中就传来尖锐的诅咒声、疯狂的咒骂声。低沉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利器切割肉体的声音不断传来,如此持续了一盏茶时间,老僧身边一抹银光闪烁,那三头神魔带着浑身淋漓的墨绿色血浆,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

三颗鹰头断了一颗,碎了一颗,仅剩的一颗鹰头也被打瞎了一颗眼珠。

二十四只羽翼更是残破不堪,只有两只翅膀勉强维持了完好。

原本神骏的身躯,更是破破烂烂,到处都被打得稀烂,胸腹之间起码有十几处透明的窟窿,透过伤口,可以看到内部宛如琉璃宝石铸成,正不断闪耀着华光的内脏!

卢仚心中恍然,这等生存在佛国中的生灵,他们早就不是血肉之躯。

或者是佛力凝成,或者是念力生就,或者是其他各种奇异力量凝聚。

眼看着这神魔大步走出,他呼吸间,体内一圈圈磅礴的银光亮起,他身上的伤口急速愈合,背后的羽翼不断生长出来,两颗崩碎、折断的脑袋也快速长出。

几个呼吸间,这尊神魔已经恢复如初,而且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宛如苍穹神王一般高远、威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如蝼蚁的恐怖气息,更加强大数倍不止。

‘冬’,这神魔单膝跪倒在地,向老僧恭敬禀告:“上师,那等不知尊卑,胆敢冒犯的狂徒,已然被弟子斩杀。弟子吞噬了他的本源,补全了弟子缺陷,弟子不日定能突破境界。”

卢仚骇然。

那可是单纯用话语之音,就让卢仚几无反抗之力的强大存在。

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这神魔斩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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