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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悬空,招式用老,足尖抽筋难以支撑,君珂无可挽回地仰倒下去。
一瞬间天空俯冲而下,而苍白的大地等待她砰然撞上。
百姓哗然,齐齐站起,台上仲裁们身子一紧。
谁都看得出君珂去势不可挽,必败。君珂心中也在大叫,“输啦输啦!”
“嚓!”
她倒下,查近行竟然还不依不饶,霍然长剑一展,贴地飞旋,直奔她双腿而来!
百姓惊呼,刚赶到的戚真思远远开始破口大骂,台上纳兰述一拍桌案便要飞身而起。
然而所有人都离擂台太远,抢救不及,君珂感觉到劲风贴地而来,只要剑光一绞,她的腿就报销了。
一瞬间君珂也开始绝望。
难道这世道当真如此寒酷,风刀霜剑,所有的善意温暖,都注定要被冰封?
难道她要生存下去,当真便得放弃一切光明和真实,做个冷面冷心,岿然不动的青铜人?
“啪。”
刹那间长剑已至,君珂已经感觉到利剑所独有的冰冷和金属气息,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只觉得脚踝一紧一凉,被剑身轻轻一拍,随即抽筋剧痛立即止住,隐约又听见一声轻微裂响,抬眼正看见那道剑光,已经越过她的脚踝,在木质擂台的边缘劈开了一道裂缝。君珂习武之人反应快捷,想也不想脚尖一勾,正勾住裂缝翘起的边缘,腰背使力,霍然而起!
唰一下她身子一弹,人已经站在擂台之上,须臾之间后背已经汗湿——就在刚才一瞬间,她已经感觉到后背触及了地面!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在百姓的眼底,就看见君珂上一刻还莫名其妙轰然倒下,下一刻又莫名其妙飒然站起,哗然之下顿觉这女子果然奇迹,兴奋如狂,大呼君珂必胜!君珂最亮!
君珂此时却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她蓦然翻转,自己还来不及思考,习武之人出招都是下意识反应,动作在思维之前,身子再度飞越之时,眼睛已经看见一柄宽剑贴地而过,即将袭面而来,手中长剑立即弹出,一点、一撩。
“啪!”一声轻响,宽剑的巨大光幕在半空一亮,如白扇一展,曳着一道深红的尾缨,越过两人头顶,唰地插入擂台下的沙土地中,尾端晃动,嗡嗡不休。
查近行长剑脱手!
君珂怔住。
一瞬间她觉得荒唐又觉得抱歉,嘴角咧了咧,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人家出剑救她,结果却因为贴地剑招难收被她给挑了剑去,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居然发生在了她身上。
正想说句“失手不算,重头再来。”底下百姓已经沸腾起来。
比武规则,武器脱手和落下擂台都算输。如今君珂稳立擂台之上,查近行长剑已经脱手,自然是他输。
“君珂必胜!君珂必胜!”
一片喧闹里,查近行巍然而立,这落魄男子,此刻神情坦然,注目着君珂,唇角慢慢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随即他抱拳,声音朗朗,“君姑娘好功夫,近行认输。”
君珂“呃”地一声还没回答,百姓欢呼又起,巨大的声浪里,那男子突然轻声道“不必歉疚,先前你膝盖反撩,我其实已经输了,是你先让了我。”
君珂脸一红,查近行却又一笑,“君姑娘比武光明磊落,查某堂堂男儿,怎能不如女子?不过奉劝姑娘一句,比武坦荡是好的,但若真遇上生死相拼的敌人,刚才那一招其实极精妙,万万不可收回。”
“那是。”君珂正色道,“何止不能收回,还可以顺势上移,撞烂他肚肠。”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瞬间都起惺惺相惜之感,查近行摆摆手,一跃下台,洒然而去。
君珂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钦敬。
这是一个真男人。
是她穿越以来,遇见的少有的不为逆境所折,刚骨内蕴,而又光风霁月的男子。
是令她在一怀寒冷里,再次愿意相信这人间自有情义在的温暖存在。
她缓缓弯下腰来。
第一次诚心诚意,向着对手的背影,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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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胜查近行,而另一场,向正仪胜韩青凯。
状元榜眼之争,最后当真落在了两个女人之间。
燕京百姓沸腾了,拼命向前挤,戚真思的包厢,瞬间炒到了三倍价格。
这已经不仅仅是两个女人比武这么简单,这将是大燕开国以来的奇迹。这场比武将会注定诞生大燕第一位掌握军权的女将,更重要的是,这场个性化的比武,还含有最令八卦党们兴奋的香艳色彩——正仪公主和神眼少女,据传都和冀北睿郡王关系暧昧,这场凤斗,是不是私底下最终的结果,也和她们的终身有关?
和两女争状元比起来,他们更喜欢为这场比斗改个称呼,叫“两女争一夫”。
“睿郡王!”底下胆子大的百姓在喊,“你不打算给状元之争提个彩头吗?”
纳兰述单手撑腮,理都不理——彩头?什么彩头?彩头一放,岂不是认可向正仪有权争夺自己?这事有她的份吗?
君珂和向正仪,却都很平静,并不为台下人的自作多情所扰。
“我今天是一定要赢你的。”向正仪金枪一横,认真地注目君珂,“我总要有样东西,胜过你。”
君珂心想公主殿下这话很有点灭自己威风哪,和前几天在八宝酒楼里说的醉话截然相反哪,这是肿么了?
“纳兰喜欢你,猪都看得出来。”向正仪继续道,“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喜欢又不代表一定适合。”
君珂深有同感点点头,却笑道“可有时适合的,却也未必喜欢。”
“纳兰从小离经叛道,被称为燕京异类。他喜欢新鲜事物,不愿固守陈规。”向正仪自顾自继续道,“所以我自喜欢了他,我也不要做个普通的公主。笑不露齿、帷幕深藏、循规蹈矩,轻言细语。这样的女子,燕京多了是,冀北多了是,纳兰不会对她们多看一眼。”
君珂心中一动,抬头看她——难道这位男装胡袍,特立独行的一根筋公主,竟然并不是因为养在军营才形成了这副性子?而只是,为了在特别的纳兰述面前做一个特别的人;为了让喜爱特别的纳兰述,因此对特别的她,多看一眼?
“我曾以为我成功了,纳兰没有因为我的特别而特别喜欢我;却也没有像讨厌那些淑女一样讨厌我。”向正仪抚摸着金枪,慢慢吁出了一口长气,“然后我遇见了你,突然我发觉,纳兰要的特别,原来终究不是我这种。”
君珂默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这意气风发我行我素的燕京第一贵女,此刻语气虽平静,然而终究是落寞的。
“其实我也喜欢那些胭脂,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裙子,喜欢那些鲜艳琳琅的首饰。”向正仪有点神往地看着戚真思包厢里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我没穿过,或者以后我可以尝试着穿一穿。也许一开始会不习惯,但是我觉得,我也很适合的。”
君珂微笑,轻轻道“是,公主你其实很美,胡袍固然利落,女裙应该也别有风致。”
向正仪瞟她一眼,眼神里淡淡笑意,“我穿给纳兰看,你不怕吗?”
君珂失笑,摇头,“公主,这世上穿得很女性很美的女人太多了,我怕不过来。”
“或许纳兰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向正仪若有所思地道,“不在意、大度、自如……男人啊,你越着紧,他越弃你如敝屣;你越随意,他越当你如心头肉。”
君珂笑笑,不说话,心想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的。
两人在台上低低对话,台下百姓等了半天也不见开打,没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兴奋——是不是在吵架?是不是在谈判?是不是在互相威胁?
“我能听懂唇语。”坐在贵宾包厢里的戚真思肃然对八卦党们道,“我可以为你们翻译,不过唇语听起来很费劲,我要求一句话一百两银子。”
“行行,你说你说。”
“她们在说……”戚真思认真看着台上两人,同声传译。
“向公主说呔!君珂你赶紧死开,纳兰述是我的人,我追了他六年了!”
一群八卦党们兴奋追问,“君珂怎么说?”
“君珂说你妹!没听过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感情的事哪里是用时间来计算的?姑娘我和纳兰述一日,算你们三年!”
“哟哟说得好!不过你妹是什么意思?”
“就是揍你妹妹意思。”
“哦哦继续。”
“向公主说,管你三年三十年,今儿定要揍你个天不假年!”
“霸气!君珂怎么说?”
“君珂说,行啊,有种放马过来,看纳兰最后是姓向,还是姓君!”
“哇哇,凶猛!”
八卦党们满意了——多给力的对话啊!多么符合“两女争一夫”剧情的台词啊!多么符合八卦党们肖想的情节啊!
百姓们去偷偷讨论这一战结束睿郡王到底是姓向还是姓君去了,戚大姑娘的同声传译被人偷偷传给了台上的某人,随即某人咆哮了。
“戚、真、思!”纳兰述头发直竖青面獠牙,“你懂不懂?无论她们谁赢谁输,老子都姓纳兰!”
……
“请。”
“请。”
台下不管闹出什么对话版本,台上两人,从来都是那种只坚持自己的人。
向正仪抱必胜之心而来,当初押注时她对着燕京叫喊她只输给我!这一路比试,一切果然如她设想,所以她觉得,那五个字的成全,近了。
并不假惺惺让对方先出,向正仪金枪一展,刹那间台上便如又亮起一轮日光,日光刚自人们的瞳孔里升起,霍然又霹雳一般降落,“啪”一声巨响,地面刹那间延展开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缝迅速扩展,像地震之时山石不断裂开的獠牙,眼看着便逼到了君珂脚下,身形轻灵的君珂,一扭身冲天而起,向正仪金枪一挑飞速上迎,直射君珂脚底,君珂半空里一个翻身,已经落在了向正仪枪头。
两人这一招各现风采,向正仪雄浑里不失灵动,应变流畅;君珂轻灵里不失沉稳,翻惊摇落。都有真才实学,台下采声雷动。
采声未绝,两人已经战在一起,向正仪此次改变了战法,长枪连挑,呼啸飞闪,点、戳、挑、弹、竟然始终没有一招停顿,也没有一招落地招式,一气呵成连连逼近,君珂被她枪风枪势逼得始终没有落地,像一只黛青的燕子,在日色金光里,飞舞翩跹。两人在金光银光里团团作舞,身形纤细,姿态纷飞。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都觉得以前认为女人打架都是抓头发撞肚子没什么好看,原来是大错特错,有实力的女人打架,力度和身形皆美,那种柔韧健美体形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姿态,那种阴与阳的完美融合展现,才是真正的夺人眼目。
然而戚真思纳兰述却皱起眉头,都喃喃骂一声“可恶!”
很明显和君珂动过手的向正仪,一开始就抓住了她的弱点。知道她的内力不足是硬伤,再次以重兵器逼得君珂无法落地,长久提气在空中腾挪是很伤内气的,消耗会比在地面过招还要快,君珂仗着身形轻灵轻功有成暂时不露败象,但长久下来,必定要输。
当然,向正仪这么做自己消耗也是极大的,所以现在她等于和君珂在拼长力和内力。她若先停息转向地面,她的胜算便去掉七成,因为那时她必已力竭;而君珂如果先支持不住落下台,自然是她全胜。
不过也是一场赌而已。
戚真思抠抠脸,眼珠转一转,招呼儿郎们,“来!比武献艺咯!”
她搭的高台,正对着擂台,最下面一层也设置了擂台的平台,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帮君珂一把。她一声令下,立即跳上去两个尧羽卫,捉对厮杀,两人一人扮演向正仪,却套了两个大宽耳朵,抓着个九齿钉耙;一个扮演君珂,却套了个虎皮裙,握了个金箍棒。
砰砰乓乓,金箍棒遇上九齿钉耙。
“师兄!”八戒向正仪挥舞钉耙,虎虎生风,悲切长呼,“师父明明爱的是我!你为什么要横插一手!”
“师弟!你好没羞耻!”猴哥君珂金箍棒迎头狠砸,“师傅爱的是我!不然当初也不会千里跋涉,顶风吃露,为我冒险上五指山,解救我于五百年压山苦难中!”
“那不过是佛祖指示,师父不过是要你个不要钱的保镖!”八戒大耳扇风,钉耙挂着喇叭花,“师傅真正的心头肉是我,他最听我的话,最怜我过肥劳苦;最讨厌你到处撒尿,最嫌你猴儿聒噪;前儿个师傅还和我讲,六耳弥猴那事儿搞不好是你故布疑阵,你个猴精猴精的,早就看中了师傅的紫金盂,不是我老猪看守得紧,你哪里肯一直陪到西天!”
“放你个猪臭屁!”猴哥君珂一阵棒打如劈风,“师傅说你一身赘肉还沾花惹草,高老庄早早抬了媳妇;说我身躯精干还意志忠贞,女儿国不为女色所迷;他说他看见你一肚子肥肉直晃荡就觉得要尿频!”
“他说你一身猴骚气闻见了就要胃下垂!”
“他说你两只大肥耳切丝爆炒都没人要!”
“他说你拔毛过水爆油正好一盘兔子肉!”
“……”
台上的“公主神眼两美争一夫”都没人看了,都奔来看“猪八戒孙悟空两美争一僧”了。
底下锣鼓喧天,八戒猴哥新剧情,向正仪君珂却不为所动,君珂是原故事传播者,当然没什么新鲜感,向正仪却是知道尧羽卫的德行,早咬牙告诫自己,不管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我自岿然不动。
戚真思看这招没用,眼珠一转,对“猴哥八戒”打个手势。
“猴哥!你敢和我说你爱师傅?师傅说你勾三搭四!前阵子他亲眼在墙头看见你在巷子里和牛魔王卿卿我我!还有你们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师傅说你们一定有奸情!”
向正仪此时正一招挥出,将欲待落地的君珂远远逼到擂台一侧,眼看她虽然粘在枪尖不坠不落,如风摆轻荷般自然,但刚才那一让,已经带了几分吃力,不禁心中一喜,一喜之余便听见了底下的台词,听进耳的一霎,她不由一怔。
这好像已经不是在说什么奇怪故事了,似乎说的是真人真事,似乎指的是君珂?纳兰述怀疑君珂?借戚真思之口表达?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看向君珂,对面君珂,似乎也听见了,却面色平稳,似笑非笑,完全没有被这句话所动的意思。
向正仪心有所动,随即便听见了下一句。
“八戒,你老实交代,那晚在女儿国国主后花园里,白骨精和金角大王私会的事儿,师傅说是你故意安排的,想要引猴哥我上钩,是也不是!”
向正仪心中一惊,霍然回首。
一句“不是我!”几乎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是在比武场,急忙又扭过头。
比武瞬息万变,一扭头在常人不过一瞬间,在对战的人之间,却已经足够改变局势。她头一扭,招式就松,招式一松,手底就一慢,手底一慢,虎虎生风无处可泄的枪风之墙,便出现了一条空隙。
“铿。”
金属和金属相撞的声响,细微却又令人振奋,一霎间君珂一直被逼浮在半空的身形,飞速下沉,长剑钻入缝隙,顺着金光的轨迹,飞袭而至!
向正仪大惊,急忙回枪自救,君珂却是虚招,趁她回枪,身子半空中一个筋斗,已经稳稳落地!
她一落地,二话不说,反身抢近,剑光腾舞,在身侧卷出无数道浮沉的光带,光带里,台上台下的纸屑灰尘都被卷起,如奔马携住烟尘顺着无形的空间大道四面窜突,惊得浮云撕扯,雨横风狂!
此刻,换君珂快打!
向正仪一口气没换过来,正迎上这杀气凛凛腾舞万千的剑光。一瞬间如杏花纷落春雨飞轻,四面微光蒙蒙落英纷纷,只是那杏花春雨,看着固然美丽,触着了便是凌厉的剑锋。
前刺、斜掠、正挑、侧劈……
退、退、退、退……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交击声听在耳中直如一声,君珂的剑法似乎自有奇异之处,每次和金枪相击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震动,那点震动自然不会使臂力非凡的向正仪手臂发麻丢枪,所以她十分奇怪君珂为什么要费那力气非要搞这个剑震?然而此时也不是思考的时辰,她一直在退,于泼风般的剑光里寻找反击的机会,再绵密的剑法都有使完的时候,只要君珂一换剑法她便有了机会,然而君珂左一步右一步,用一种奇异的轨迹带着她转来转去,一套剑法使完了二话不说再使一遍,向正仪差点没气歪了嘴。
她在这台上转来转去,转到发晕也转到发烦,烦躁之下蓦然一声喊,不顾君珂长剑挑到面门,金枪一抖悍然挑起,挑出七八个面盘大的枪花,直夺君珂心口!
她不顾毁容悍然反击,君珂为保性命只有回剑横拍,蓦然一声大响,硬碰硬导致两人身子都晃了晃,君珂蹬蹬退后两步,向正仪身子一晃,脚跟向后移出半步。
随即她心中一沉!
身后悬空!
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君珂七绕八绕,绕得带到了擂台边缘而不自知!
向正仪身经百战,劣境之下惊而不乱,身在半空一声清叱,手中金枪已经倒挑而起,反手狠狠向擂台下地面一扎!
金枪枪身长,只要扎住擂台下地面,她借势便可跃起,重回擂台之上。
金枪闪电般扎下。
枪尖触及泥土。
向正仪心中一喜。
枪身突然段段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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