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八十八章 风云燕京,千金笑,天下归元,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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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述很快赶了来,戚真思不在,她回城中处理一些事务。

纳兰述没到的时候,君珂驱散士兵,将鲁海的尸体搬入帐篷,还让军医给鲁海好好收拾了一下,重新装殓,长长的衣袖遮住残破的肢体,努力将鲁海看起来,不那么凄惨。

发生的事情她已无能为力,她只想将鲁海之死对纳兰述的伤害,降到最低。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尧羽卫每一个人对纳兰述的重要性,那不仅仅是他的死士,那是他的朋友、兄弟、恩人。

每一个都是。

三岁至今,他们从未分离。在纳兰述长成的最重要的那个时代,在终年飘雪环境恶劣的高原之上,他们一起摸爬滚打,挣扎求生,一点食物互相推让,风雪之夜互相取暖,狗熊一般的大个子,因为号称皮粗肉厚膘最肥,每次都是他睡在洞口最外面,用身躯为他挡住高原夹冰带雪凛冽的风。

如今,这凛冽的风,穿过大个子厚实的胸膛,即将吹到纳兰述心里。

君珂怔怔地坐在帐篷里,心底空茫一片,眼前这具尸体,消瘦得不成模样,哪里还像那个肥壮的人,可是她满眼里晃动的,还是熊一般的大个子,在落雪梅花桩迎风吊桥之上,教她轻功。

“你不要看身周,施展轻功最忌讳注意力分散,你要善用这天地之气……”

“我们家族的吐纳术天语第一,可惜你不够肥,你要不要增肥?”

“别看我壮,尧羽轻功我第一哦。”

吊桥之上落花般轻盈的熊,令她忍俊不禁的大个子。

见她出师沾沾自喜,到处吹嘘君珂轻功是他得意弟子的大个子。

燕京第一场鸿门宴为她出气,拆了厕所展示“第一小鸟”的大个子。

兴致勃勃领了任务去尧国,准备回来向红砚求婚的大个子。

……

身侧红砚在沉睡,却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双拳握紧,面颊如火,喃喃自语。她不停地在床上发出一阵阵的震颤,身子微微蹦起又落下,仿佛正在噩梦中挣扎,想要击破这罩顶的黑。

君珂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渡过去一部分真气,抚平她紊乱的气息。

帐篷外人影一闪,守卫的士兵一声“谁!”还未及发出,那人已经出现在帐口。

纳兰述。

他气息微微有些急,脸色有点白,君珂发出的是尧羽卫几乎从未用过的“十万火急”信号,他以为君珂出事,闪电般奔来。

掀开帐帘的一刻,他第一眼看见端坐在暗色中的君珂,立即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刚刚展开一半,便凝住了。

他已经看见了地下用被单蒙住的尸体。

一瞬间君珂仿佛觉得他晃了晃,又似乎没有,再仔细看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脸色更白了些。

他的手抓在帐篷边,帐篷突然无声无息出现一个洞。

在洞慢慢扩大到快要撕破的时候,他突然放下手,近乎平静地走到尸体身边,掀开被单,认认真真地看。

君珂扭转头去。

她知道这很残忍,但她不能阻止,纳兰述精通天下武器和招数,最擅长从伤口里看出敌人武功路数和来历。

帐篷里熏了香,以掩盖尸体腐臭,浓郁的青烟袅袅,遮没人的神情。

半晌,纳兰述的声音,也仿若青烟般在帐篷里游移。

“最起码五批敌人追杀……”他蹲在鲁海尸体边,“尸体损坏太厉害,已经看不出太多,但可以确定,最早的伤痕,来自军中重箭。”

“重箭?”

“边军才有的重箭。”纳兰述闭着眼睛,“他一进入大燕国境,就被追杀。”

君珂心中一冷,早已猜到,却不愿承认,然而此刻事实不容抹杀。

敢于动用边军追杀藩王近卫,代表着朝廷当真破釜沉舟,彻底要和藩王撕破脸。

这种政治博弈,一旦亮出带血的匕首,必然是不可挽回的你死我活。再无退路。

朝廷和冀北的藩地之争,当真在此刻开始了?

或者,更早?

朝廷既然已经毫无顾忌对尧羽卫下手,是不是意味着,冀北王府也已经出事?

君珂突然轻轻颤抖起来。

之前派出的几批尧羽卫,都以为好好地在尧国,或者正奔回大燕,如今看来,想必都已经遭了毒手。

这要纳兰情何以堪?

而失去最精锐、最擅长打探消息的尧羽卫的冀北王府,如果因此遭受伤害,纳兰又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

这想法太可怕,她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压下去。

身侧,纳兰述无声站起,还是闭着眼睛,不再看鲁海尸体。

“立即掩埋。”

“不让小戚……”

“她不能看。”纳兰述转身向外走,“她会发疯。”

“你要去哪里?”

“回京。”

他声音始终平静,却吐字清晰,字字坚决。这平日里灵动不拘,看起来还有几分懒和不振作的男子,此刻遭逢大变,才显示出不同于常人镇定和冷静。

十年高原之上的雪,并非没有在他身上打下烙印,那些凛冽与锋利,潜伏在血液里,一旦被风雷惊动,必将凶猛席卷。

君珂一怔——很明显现在必有大变,纳兰述应该立刻赶回冀北,趁着麓峰大营在城外,朝廷还没来得及追捕,赶快离开才是,怎么还要回去自投罗网?

“鲁海尸体被发现,消息一定已经传回燕京。”纳兰述沉声道“还有相当一部分尧羽卫留在燕京,小戚也在,他们一定有危险,我得回去接应他们。”

“挖出鲁海尸体,我已经严令封口,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营……”

“不出去不代表无法将消息递出去。”纳兰述打断她的话,“我不能冒险。”

君珂瞬间也想清楚了,不管是出于兄弟情义还是实际需要,纳兰述都必须回去这一趟,他要回冀北,但此刻燕京到冀北的路上,一定已经天罗地网,要将他留在路上,没有足够的助力,他要如何冲出重围回到冀北?

“我和你一起去。”君珂起身,收拾武器。

“小珂……”纳兰述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鬓角,他素来温暖的手指,此刻彻骨的冷,这种冰冷而陌生的触感,让君珂顿时心中一酸。

“多谢你……”他的声音如呢喃,君珂回眸一笑,正要说什么,纳兰述突然手指一弹,正击在她颈后。

君珂应声而倒。

纳兰述一伸手将她接住,小心地放在红砚身边。

他蹲在君珂身边,轻轻执着她的手指,大变在即,乍逢死别,他镇定依旧,却不能自控地手指微微颤抖。帐篷里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素来明亮清锐的神情忽然便淡去,换了山岳般坚刚沉毅。

命运狰狞的倒影,刹那间完成镜像的映射,他在其中长成。

“小珂。多谢你愿意陪着我,多谢你毫不犹豫要跟随我,多谢你,从未让我失望。”他微微抚着她的眉,手势珍重,“但抱歉,我要让你失望了。”

“前些日子我还在和你说,我要在原地等你,等着听你的回答……”

他俯下身,一个吻,蝶翼轻扬般落在她眼睫上。

“对不起,我食言了。”

这一吻一生最短。

心事却无涯绵长。

一触便休,并不停留,像是怕自己过于沉溺,便永无勇气迈出别离的脚步。

随即他决然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

或许这一转身永无回首之机,或许那一句回答便永不能聆,然而人生从来如此,当得放手,便须放手。

我若不能留在原地。

但望你在原地安好。

他步伐稳定,只在经过鲁海尸体之侧时,微微停了脚步,仰起头。

用手缓缓捂住了眼睛。

帐篷无声,风悠悠地走。

初冬的风一卷,帐篷外已经没有了纳兰述的身影。

帐篷里油灯噗一声灭了,有人在黑暗里,缓缓坐起身来。

她眼角微微的红,神情却平和冷静,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听着远处骏马长嘶而去的声音。

她要跟去,纳兰猜得着。

纳兰不会让她跟去,她也猜得着。

早有防备,怎会得手?

迅速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小包袱,主要带全了各种武器,换了身利落的紧身衣,她连张纸条都没留,也向外走。

没什么好交代的,跨出这个门,她便不是朝廷的统领,她要走在纳兰述身后,那么此刻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君珂并没有什么遗憾,诚然,云雷军是她倾尽心血一手打造,她这一走,便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然而她心底明白,做了这个选择,她就注定带不走任何军事力量,她没有理由要云雷军抛家弃子,为她和朝廷作对,干那杀头的勾当。

云雷爱戴崇敬她,会愿意跟随她走上任何战场,但却不会陪她和朝廷作对——云雷军都是燕京人,家业亲友全在京城,一切生死命脉控制在朝廷手中,他们怎么能放弃这些?

再说她也不敢带——一旦出一个奸细,会害死所有人。

君珂吸一口气,昂头向外走——没关系,千金散尽还复来,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

帐篷口突然又有人影一闪,灰布衣,铁面具,却是丑福。

他也背了个小包袱,带齐了武器,一副远行打扮。

“走吧。”迎上君珂的目光,他平平地道,“丑福是你终身追随的护卫,不是云雷军的。”

君珂默然,随即抬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她的眼睫潮湿,心却觉得温暖。

回头看了一眼红砚,她心中犹豫,这姑娘武功平平,带进此刻的燕京还要分神保护她,但留在马上就是敌人的云雷大营,那也危险。

“我已经安排可靠的人,等会来送她去乡下,风头过后送去隔邻郡。”丑福在她身后道,“红砚不是笨人,知道保护自己,你放心。”

君珂点点头,“走吧。”

幺鸡昨晚就跟着戚真思回了燕京,君珂此刻别无牵挂,两人悄无声息行出大营,趁人不注意牵出两匹马,一路快马驰向燕京。

为了能尽快到燕京,他们抄了小路,因此和官道上一列队伍擦身而过。

那列队伍人数不少,行色匆匆,直奔云雷大营。在靠近大营的地方,那队精悍的士兵组成阵型,封锁住谷口,配备弓弩,占据各处有利地形,森冷的箭尖,对准了底下的大营。

其余人昂然直入,马蹄声踏破山谷平静。

云雷军还没有任命副将,君珂任命的一名武举出身的参将迎了上来,认出对方是兵部一位侍郎,最近这些人经常来往云雷军中,彼此熟悉,便笑着招呼,“孙大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了吗?”

那平时笑面团团的孙大人,此刻端坐马上,下巴微抬,脸皮也像这微雪山石一般冷硬,“奉陛下口谕,前来查看云雷大营。”

“啊?”涌出来的士兵军官都愣了。

“云雷军统领君珂,涉嫌交联不法之徒,现予以看押待审,其余部下人等,一律原地待命,但有任何不法情事,就地格杀勿论!”

一阵惊愕的沉默,随即爆发喧哗。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我们做了什么?统领做了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什么不法之徒?统领每天都在大营和我们一起,朝廷红嘴白牙的,这是要栽赃陷害吗?”

吵嚷声响成一片,那位兵部侍郎扬脸冷笑,却将马身向后退了退,让一批士兵护住了他,他并不担心云雷军造反,却怕被这些痞子揍一顿。

“各位肃静!肃静!”那位参将压了压手,将怒潮压了下去,忍着气,问,“孙大人,这罪名着实好没来由,统领和兄弟们一直呆在大营,怎么会交联不法之徒?这不法之徒是谁?无端便处置一军统领,未免令人心寒。虽说我等必然服从朝廷命令,但好歹上头要给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陛下口谕,你们也敢质疑?”那孙大人斜着眼,“朝廷也谈不上处置你们,说的是涉嫌嘛,请君统领去兵部问问,没事自然回来,你们只要服从圣旨,安心在营,不起哄胡闹,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有人愤然指着对面山石上压制的弓弩,“我们现在也什么事都没有,就已经拿弓箭对着我们!”

“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统领,她做了什么好事,连累了你们!”孙大人衣袖一拂,指着主帐,“去请君统领出来!”

一队重甲士兵快步过去,云雷士兵们咬着牙,也盯着那帐篷——等统领决定,说声揍,立刻干他娘的!

兵部士兵团团围住帐篷,才有两人持长矛上前,恶狠狠一挑帐门。

“君统领,你还不……咦?”

帐门大开,空荡荡无人。

云雷军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哎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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