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2章 但他是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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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壮打了个哆嗦，立刻又从一堆物资里找出搪瓷缸子，倒满了鱼汤放在了铜瓢边上，接着，他还举一反三的把大家的水壶也摆在了周围，并且招呼着小喇嘛帮忙，用一块毯子架在了帐篷口，挡住了从外面吹进来的寒风。</p>

随着木柴的燃烧，套杯里的鱼汤渐渐变的滚烫。</p>

根本不等彻底沸腾，他便立刻将其递给小喇嘛，接着又指了指躺在竹筐上的季护士。</p>

“她...”</p>

“我不知道”</p>

卫燃不等李壮说完便给出了回答，“我们...我们没有退烧药，只能...只能靠她自己。”</p>

闻言，李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做什么了。</p>

摇了摇头，卫燃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先熬过今天晚上，等天亮之后，立刻找个地势足够高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p>

“也...也只能这样了。”</p>

李壮讷讷的应了下来，显然是没了主意，他...他毕竟同样只是个孩子罢了。</p>

其实别说他，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卫燃，此时也根本看不到丝毫的希望。</p>

他清楚的记得，后世夏漱石在发现那些东西的地方感冒，自己能做的也只是送他去医院钻高压氧舱。</p>

可此时此刻，他上哪去找高压氧舱和氧气瓶去？</p>

就在他暗暗发愁的时候，小喇嘛却喊了声“同志”。</p>

转过身，他却发现小喇嘛将没有喂完的鱼汤，以及勺子递给了卫燃，随后竟然一把抄起挂在扁担钩上的油灯，一手拿起斗笠和木棍，弯腰钻出了帐篷！</p>

“哎！你去做什么？”正忙着烧水的李壮连忙问道。</p>

然而，还不等他和卫燃追出去，小喇嘛竟然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对准了他们！</p>

“别跟过来！”</p>

小喇嘛用奘语大喊道，“我去给卓玛找药，如果我没能回来...算了，反正你们也听不懂，别出来！别跟过来！”</p>

一边说着，小喇嘛也一边后退，最终拎着油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p>

“他...”</p>

李壮呆滞的看着小喇嘛消失的方向，“他...他怎么能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志呢？”</p>

“他会不会开枪都要两说呢”</p>

卫燃一边给季护士喂汤一边说道，“而且那枪里哪有子弹呀。”</p>

“对...对啊！”李壮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拿起斗笠就要追出去。</p>

“别追了”卫燃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说道。</p>

“你怎么能...”</p>

“他跑远了”</p>

卫燃用下巴指了指外面，“没有油灯，我们去找他，说不定走不了几步就要掉进烂泥里了，现在...现在我们不能再伤第三个人了。”</p>

“你在说什么？”李壮已经皱起了眉头。</p>

“如果你追出去，你和小喇嘛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了，我和另一个没有受伤的人，都能背着受伤的两个继续走，但如果你们都受伤了...”</p>

闻言，李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p>

“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三个人都背出去。”卫燃说出了过于残酷的后半句。</p>

“但他是老百姓！”</p>

李壮说完，已经拿起斗笠扣在了头上，“卫燃同志，我命令你留下来照顾季春兰同志，不许追出来，如果...如果我和小喇嘛在天亮前都没能回来，你...</p>

你就带着季护士走出去，带走所有你用得上能带走的东西，留下所有你用不上带不走的东西。</p>

如果我们能回来，但是都受伤了，你就背着小喇嘛走出去！”</p>

说完，李壮不等卫燃回答，便拿上木棍和一条毯子，义无反顾的冲出了低矮的帐篷。</p>

“你们怎么都这样...你们怎么都这样...”</p>

卫燃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一次次舀起来的鱼汤也一次次的随着他的颤抖滴落回了套杯里。</p>

“别...别管我了...”</p>

季护士看着卫燃，努力撑起一个微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去救小...小喇嘛。”</p>

“喝汤吧”</p>

卫燃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搀扶着季护士坐起来，把套杯凑到他的嘴边，“喝吧，喝完了我就去救他们。”</p>

“我...”</p>

“喝吧”</p>

卫燃近乎哀求的说道，“喝了它，我好去救小喇嘛，我求求你喝了它吧。”</p>

无力的摇摇头，季护士扭头看了眼帐篷外的暴雨，最终还是张开嘴，喝下了几口鱼汤。</p>

“剩下的...留给你们喝吧...”季护士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也...也受寒了。”</p>

“还有呢”</p>

卫燃慌乱的指了指身后仍在燃烧的篝火，“快喝吧，都喝了，我去救他们。”</p>

季护士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护士，我怎么能先把药吃了。卫燃，你是...你是工农红军。</p>

穿上这身衣服，就...必须把老百姓，放在自己...前面，快...快去吧。”</p>

咬咬牙，卫燃让季护士重新躺在了竹筐上，又从篝火边拿起自己的水壶，用破布裹起来塞给了季护士，随后戴上斗笠，拿上木棍，弯腰冲出了帐篷。</p>

一番寻找，他迈步走向了隐约亮起灯光的方向，摸着黑用手里的棍子探一步走一步，一次次的栽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来，一点点的拉近着那那盏油灯之间的距离。</p>

当他终于走上一片草甸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跪在草甸上，一手拎着油灯，一棵草一棵草寻找着草药的小喇嘛。</p>

也看到了他的身旁，正用手撑开破毯子，试图帮小喇嘛挡雨的李壮。</p>

看了眼找上来的卫燃，李壮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前者甚至在那张年轻、憔悴甚至可以说稚嫩的脸上，看到了“欣慰”。</p>

没有任何的交谈，卫燃将手里的棍子随手戳在一边，抓住对方手里那张毯子的两个角一起撑开，挡在了小喇嘛的头上。</p>

抬头看了看帮自己遮住了大部分雨的毯子，小喇嘛在磅礴的暴雨中念叨了一句什么，低下头继续借着油灯一棵草一棵草的寻找着。</p>

第一个草甸，第二个草甸，第三个草甸，他们三人走到第五个草甸上的时候，小喇嘛终于发出了一声欢呼，将油灯放在身旁，拿着木棍开始了奋力挖掘。</p>

凑近了看了一眼，卫燃发现，小喇嘛挖的更像是一棵草的草根，这棵草的上半部分似乎已经被人割走了，只留下个光秃秃的杆杆。</p>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没办法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植物了。</p>

好在，得益于这里过于松软的土质，前后都不到一分钟，他便挖出了一团枝枝杈杈，绝非人参的黑色根茎。</p>

掰下一条根须送进嘴里嚼了嚼，小喇嘛也紧跟着眉头和眼睛以及鼻子几乎缩成了一团，显然，这东西的味道不是很好。</p>

“我们回去吧！”</p>

小喇嘛吐掉嘴里的根须，用奘语大声招呼了一句，接着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嘴里也冒出了万能的“同志！”</p>

“走！”</p>

李壮示意卫燃松开毯子披在了小喇嘛的身上，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拉着小喇嘛冰凉的手，就往回走。</p>

愣了愣神，卫燃也连忙拎起油灯跟了上去。</p>

有惊无险的回到帐篷里，万幸，铜瓢里的火仍在燃着，季护士也没有什么大碍。</p>

根本顾不得休息，小喇嘛又一次拔出腰间的盒子炮，毫不犹豫的硬塞给了李壮，随后找来抗日大刀，将他挖回来的那株不知名的草药根茎切下一半，切碎丢进了卫燃的套杯里，架在了炭火上熬煮着。</p>

“你认识他刚刚煮的那颗草药吗？”</p>

李壮拿着小喇嘛塞给自己的盒子炮一边打量，一边低声朝卫燃问道。</p>

“不认识，你认识吗？”卫燃说完，还打了个喷嚏。</p>

李壮摇了摇头，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季护士，最终没说些什么。</p>

等了能有约莫着20分钟，小喇嘛翻出四个搪瓷碗，给每个里面都倒了小半碗加了草药的鱼汤。</p>

“同志！”</p>

小喇嘛将第一碗递给了李壮，又把第二碗递给了卫燃，接着他自己端起一碗，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喝进了肚子里，随后还亮了亮碗底儿。</p>

随手丢掉手里的搪瓷碗，小喇嘛端起最后一碗，走到了季护士的身旁，小心翼翼的用小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季护士的嘴边喂了进去。</p>

“喝吧”</p>

李壮说完，一口将碗里的鱼汤和里面飘着的一些根块灌进了嘴里，然后便皱起了眉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龇牙咧嘴的一通乱嚼，咕嘟一口咽了下去。</p>

“有这么难喝吗？”</p>

卫燃嘀咕了一句，同样一口将鱼汤灌进了嘴里。顿时，那苦辣夹杂着如鲜麻椒一般顶脑门的味道便在口腔里敲了他一闷棍。</p>

艰难的将其咽进肚子里，卫燃和李壮对视了一眼，各自咽了口唾沫，他们都没品出来那到底是什么草药。</p>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随着那些苦辣呛人的鱼汤灌进嘴里，季护士也再次醒了过来，并且被呛的连连咳嗽。</p>

倒是小喇嘛却笑了笑，一边继续给她喂着最后一点药汤一边自顾自的用奘语说道，“喝吧，喝了就好了，我以前风寒，阿妈总是用它熬汤给我喝。</p>

喝了就好了，就是又苦又辣味道不太好。唉，要是有酥油茶、有牦牛奶就好了。”</p>

“也不知道小喇嘛在说些什么”</p>

李壮一边吧嗒着嘴一边嘀咕道，“我要是会奘话就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上三天三夜才够。”</p>

“会有机会的”</p>

卫燃顿了顿，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不起，我...我开始没和你一起去救小喇嘛，我不是怕死，我真的不怕死，我是...”</p>

“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实你想的没错。”</p>

李壮拍了拍卫燃的肩膀，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但他是老百姓，你是红军战士，所以咱们必须去救他。”</p>

“我保证...”</p>

“不用，不用保证什么。”</p>

李壮笑着转移了话题，“来，快坐下吧，趁着柴还没烧完呢，把脚烤一烤。”</p>

“顺便也帮季护士把脚烤一烤吧”卫燃说着，已经端起铜瓢走到了季护士的身旁。</p>

“我们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壮说着，吹灭了油灯。</p>

“你说什么？”卫燃一边帮着小喇嘛把季护士扶起来一边问道，下雨的声音太大了，刚刚他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p>

“我说，我们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壮坚定的说道，他那张年轻、憔悴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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