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谁教谁认字（二月二十一——三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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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压根不知道，这十二吊的《说文解字》就是红枣让她爹给买的。</p>

认字哪能没有字典？</p>

想当年, 红枣自小学起, 语文课, 不管上课的老师学历有多牛, 普通话考出了几级，每个孩子还不是人手一本《新华字典》––以方便孩子纠正老师偶尔的口误、手误。</p>

现再看她爹李满囤, 她这个认字老师，一口高庄村土话就不说了，这是生存环境所限, 不能讲究；一笔烂字，也是早年家穷, 没有办法；但写出来的字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这就让红枣绝望了––她到底在跟她爹学啥？</p>

没有办法，红枣只能让李满囤给买本字典。</p>

“爹啊，”红枣问李满囤：“你去给我买本《千字文集注》吧？”</p>

“啥？”李满囤寻思：这是啥书？</p>

“爹, 你看, 科举考《四书》，就有人编《四书集注》, 现我学《千字文》，肯定也有人编《千字文集注》。”</p>

“你也给我买本《千字文集注》呗！”</p>

红枣倒是知道古代的字典有《尔雅》––她上过思而学的尔雅语文；《说文解字》––初中语文老师推荐课外读物、当然红枣只是买了书，其实并没有看, 看了, 她现在就不至于如此苦逼；以及《康熙字典》––她喜欢电视剧《康熙王朝》里姚启圣这个角色, 连带的也记住了他爱读的《康熙字典》。</p>

红枣知道这许多字典，但却不知道如何跟她爹提，便只能随便编个《千字文集注》，让她爹去买。</p>

红枣相信，城里店铺的伙计一准能知道她爹要买啥。</p>

果不其然，李满囤买了一套《说文解字》回来。</p>

正暗自嘚瑟自己聪明呢，红枣的笑容在翻开书的第一页后凝固––这是啥子印刷质量哟？</p>

红枣知道这世的科技不发达，连带的印刷术也不灵––先前只看《千字文》，红枣就看出来了，字与字之间的空格残留了许多墨痕，以致每页字的清晰度，版面的整洁度，比中国历史博物馆展出的五四运动爱国学生自印的传单还不如。</p>

不过，因为书里印的字够大，故还算凑合能看。而这本《说文解字》除了字外，还有许多字形图，故再搭上现世这个印刷水平，整个页面便就充满了深深浅浅的墨痕，惨不忍睹了。</p>

花十二吊钱买来的书，印刷得再垃圾，也不可能闲置。</p>

也不知道书店的伙计都给李满囤灌输了些啥，总之李满囤自得了《说文解字》后，便就见天抱着书翻。然后翻到红枣在念的字后，便就让红枣读，然后又让她背。搞得红枣苦不堪言。</p>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红枣悔恨不已––曾经有一套套色精装的《说文解字》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等到我转世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p>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语文老师说三个字：“我要读”。</p>

没有办法，前世欠下的作业，今生，红枣流着泪也得补做完––最可气的是，她除了要自己啃《说文解字》不算，还要给她爹李满囤这个学渣纠正理解的偏差。</p>

天啊，这到底是谁教谁识字啊？</p>

二月二十五一早，砖窑送砖瓦的二十来只船准时到了，庄仆们把砖运回宅地后也没时间建房，就又投入了春忙。</p>

现今做了老爷的李满囤，在春忙时节，要做的只是提要求这种领导性工作。现砖瓦运到，他不过和余庄头说一声记得三月安排人手进城改建铺子，便就完了事––若不是还要读书练字，李满囤现在的日子啊，蛮好过得比他爹李高地还清闲还快活 。</p>

俗话“清九一盆汤，到夏不害疮”说的就是自冬至开始数九，九个九天数完的那天，洗一个澡，那么洗澡的人到了夏天就不长疮。</p>

这话不是迷信，看红枣认真脸––她自冬至后就没洗过澡，如此一冬，整八十天都不洗澡，若再这样下去，不必一辈子这么长，红枣感觉自己身上马上就能长个大疮。</p>

二月二十八，清九，也是红枣终于可以洗澡的日子。</p>

今天上午红枣听她娘王氏和余曾氏商量下午洗澡的事，便赶紧地拿出开年时陈玉送她的皂角，然后央她爹李满囤给劈开。</p>

“皂角？”李满囤在城里杂货铺见过皂角：“这哪儿来的？”</p>

“咦？”这下轮到红枣奇怪了：“爹，你知道皂角？”</p>

“见过，城里杂货铺就有卖的，只是不知道干啥用？”</p>

红枣努力回想了一下城里杂货铺货架上铺天盖地的货品，还是全无印象，只得丧气问道：“那我先前咋都没见过？”</p>

“你才进城几趟？”李满囤嘲笑道：“何况这杂货铺卖皂角是季节性的，只每年立冬后有卖。”</p>

好吧，红枣检讨，她又忘了这世界的农作物出产都是季节性的了。</p>

“这皂角是过年时陈玉捎给我的。陈玉说他们村都用皂角洗头、洗澡、洗衣裳。”</p>

“哦？”李满囤来了兴趣。城里杂货铺有外地运来的胰子卖，但价钱很贵。一小块就要十文钱。</p>

李满囤上次买茶吊子时，曾听伙计介绍过胰子。伙计说这胰子是草木灰和猪油加工做的。</p>

李满囤想草木灰和猪油他家都有，又何苦再花钱来买？故而他就没有多花钱买胰子。</p>

想起今儿要洗澡，李满囤兴致勃勃地说道：“红枣，我告诉你，这城里富贵人家都用胰子洗澡。这胰子呢，我打听过了，就是猪油拌草木灰。”</p>

“这猪油和草木灰咱家都有，今儿咱们也将这两样和一块洗澡试试！”</p>

红枣读过《红楼梦》，知道胰子就是肥皂。初中化学学过肥皂通过油脂和碱发生皂化反应制造。故而这世人拿猪油和草木灰制造洗澡肥皂确实有科学依据。</p>

但他爹直接拿猪油和草木灰的混合物洗澡是个什么鬼？他不知道不讲条件不讲剂量比的科学实验都是耍流氓？</p>

好吧，红枣服气：这世没九年制义务教育，她爹确实不知道。</p>

皂化反应技术性太强，红枣觉得自己跟她爹说不明白，于是便就只能瞎扯。</p>

“爹，”红枣道：“这猪油洗澡虽然好。但一来价钱贵，二来还招苍蝇。我觉得不合算。咱们还是先试试这个皂角，如果好使的话。咱们也和嬢嬢家一样种两棵皂角树，往后咱家就有无数的皂角用了。”</p>

对现今的李满囤老爷而言，猪油价贵，还真不是问题。但招苍蝇，李满囤认真地想了想：在苍蝇最多的季节，夏天，茶馆里的有钱人，似乎真的都是人手一把纸扇摇个不停暧！</p>

于是，李满囤当下竟就信了。</p>

这城里人闲也就罢了，李满囤暗想：但作为庄户人，敢在白日摇扇子试试，一准被批评游手好闲。所以他家还是先试试皂角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