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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他指使你来害朕的吗!狼子野心,亏我看错了他!”
见皇帝兀自激动,贺衔摇头以示否认,“说起来还匪夷所思,你知道吗?他临死之前,对臣有一个请求。”
“他请我。”贺衔靠近他的耳廓,“叫他一声哥哥。”
贺衔欣赏着皇帝放大的瞳孔,无力的肩颈已经暴露出他的颓态。贺衔继续道:“一个万念俱灰的将死之人,纵使他再讳莫如深,那双望着我的泪目啊,已经将你出卖得一塌涂地。”
幼时他便生疑,太子与父亲的眉眼,为什么那么相似?只是这些疑问,慢慢也清淡了下去,因为等到皇帝有了自己的子嗣,太子便鲜少现身于宫廷之中。
太子痴迷道法?一心退隐?呵,他怎么品出了一点被迫的意味?
太子殡天之后,他大肆调查,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原来,除却太子的身世,就连那个致死的庙灾,也是他们这个亲伯父的手笔。
“是了,他是我的嫡亲兄长,是我一母同胞的至亲,原本,他才该是裕王府的世子。”
“在你还潜邸东宫时,帝后中人才辈出,这个太子之位你保得异常艰难,更何况你身体有恙,承嗣艰难,从前还不敢请宫中太医诊治,心中更加惶恐……”
皇帝心口钝痛,种种不堪的回忆闯进脑海。登基初时,他便一直过得朝乾夕惕,为解决后顾之忧,他召集禁卫强行拐带裕王府尚且年幼的孩子,充作他养在外面又偷偷带回来的子嗣,事后裕王闯入宫闱,他终是利用手段逼迫裕王府就范。
“你担心裕王府反悔,便在我母妃诞下我之时急切赐下圣旨,让尚在襁褓中的我袭爵郡王,好让我父母记住,真正的王府世子在这里,之前那个,再也不做数。”
……
偌大宫銮殿宇,皇帝的头歪落下去,至此,宫变成败已定。
贺衔在武将仓惶的注视下走过,自五十台的汉白玉宫阶逐级向下,心绪牵动到很早以前。
其实从一开始,在那个贵胄云集的琼林宴上,小殿下贺锦登上高台捉雀,便在他们二人的设计之中。只是宋知熹突然腾空现身,在女孩子腰系绫带的决绝动作中,他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那个时候,这个心中生出动摇之人,终是熄灭了累及无辜的念想,亲自到高台对岸解救他们。
也是救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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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龙争虎斗!古今多少事,终付——笑——谈——中!”
响木搁桌上惊堂一拍,堂下些许困意立刻逃散。在座犯困的人不少,都被这厢没礼貌的喊醒方式唬了一跳,纷纷语气不好地蹦出几个叹词,只怪这说书先生的讲评实在无趣,连收尾用词都大差不差。
祝明宴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随着眼前重归清明,朦胧的神思渐渐清醒。
细腻的触感垂落到耳侧,一抹亮色自眼尾滑过,她惯性伸手,将发冠垂落的朱缨带拨到脑后。然而迟滞不足片刻,她惊得站起身来,连连后退两步,直到感觉不对,她才缓缓低头移开脚步,终是看见地面上,零零碎碎散落着几颗豆子。
祝明宴的心跳漏掉半拍……
大兴王朝。
嘉贶七年。
三晋源茶楼。
眼前的印证紧紧叩问心灵——她瞌睡半晌,难道数年间经历种种,都不过一场梦吗?
祝明宴心如擂鼓。
那么……那个人……
她双手扶在桌沿,腕上的绞丝纹银镯发出磕碰声响,砂白色的袖衫层层堆叠,除了预先上好的蒸青团茶、荷包豆,桌上忽然又添了一盘点心。
“春晖卷,那位给您点的。还带有一句话,姑娘请听好。”本该串桌添茶的茶小二过来朝她笑道,待整理好面色又开口赠言,“凭渡相报沐朝晖,共赴与卿蕴华节。”
宋知熹抬头望去。
他依然倚坐在二楼凭栏旁,只留下一道玉绫冠发的侧影,但是与初时印象中的醇厚清冷不同,他的墨眉间隐约有温柔流淌。祝明宴心念微动,那人却忽然对上她的视线,单眨了一下右眼——
阿宴,久违了。
横亘在漫长年岁中的两道身影在眼前重合复归,是他,一直都是他……祝明宴的眸中浸出笑意,有如跋涉过数九寒霜雪夜天的旅人,在归身故里的当日得一捧暖汤沃灌,她的口齿缓缓张启。
纪哥哥,久违了。
若之后那些事情还会发生,但我们已经有了预判。
所以这一次。
凭渡相报沐朝晖,共赴与卿蕴华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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