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你心里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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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梓烟去了后院，崔嬷嬷被放在地上，脸上带着苍凉之色，雪白的面容，与地上的白雪相差无几。

芸香跪在一侧，默不作声，只是怔愣地看着崔嬷嬷，满心地凄凉。

慕梓烟缓步行至她的身侧，芸香这才缓缓地抬眸，接着朝着她跪着，“大小姐。”

那声音嘶哑，冰冷的夜，寒冷的风，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几缕青丝随风飞扬着，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只觉得比起心里头的痛，这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慕梓烟的心里何尝好受，比起芸香来，她更加难以接受，前世的种种，崔嬷嬷跟在自己身边无怨无悔的照顾着她，以至于死的那一刻，她对崔嬷嬷是满心的愧疚，这愧疚积压了整整千年啊，可想而知，在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何等的挣扎，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撕心裂肺也不及那种连皮带肉的疼。

她坐在书房内，听着外头传来的几声扑腾的鸟叫声，老树昏鸦，白雪皑皑，前世的崔嬷嬷也是死在下雪的季节，而这一世，倒是应景了。

慕梓烟的思绪早已经飘向了前世的种种，垂眸看着身上穿着的貂皮斗篷，这还是崔嬷嬷缝制的，她抬起手拢了拢，被最亲的人背叛的滋味，在前世她已经尝够了，这一世未料到她将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却还是遇到了最让她无法承受的背叛，而这个人便是崔嬷嬷。

她抬起手，将身上的貂皮斗篷解开，脱下之后，弯腰盖在了崔嬷嬷的身上，一旁已经堆起了火堆，慕凌轩上前将崔嬷嬷抱了起来，接着放在了上面，兄妹二人站在一旁，她手中握着火把，顺势丢了过去。

芸香跪在地上，哭得甚是伤心，这些年来母女相依为命，她一直记得崔嬷嬷的话，对大小姐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背主的心思，可是未料到到头来，背主的却是自己的娘。

慕梓烟只是看着眼前的熊熊火焰，前世她死之后，只看见自己被挫骨扬灰，却并未看见崔嬷嬷的尸体，她当时还在疑惑，以为冷寒峰将崔嬷嬷也跟着挫骨扬灰了，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在她死后，崔嬷嬷也许便离开了。

她勾唇冷笑，只觉得一切太过于可笑，前世的愚蠢，这一世的玩弄，她想要放手，想要放下仇恨，可是他们又有谁能放过她？她生来便由不得她退缩，她所承担的东西太多，秦家，慕家，还有姬家，她所背负的何其多呢？可是前世的自己当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吗？还是这一世，她用自己的能力扭转了局面，改变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际遇，或者是得知了那一直隐藏的秘密呢？

慕梓烟的腰背挺的笔直，身着着青兰色的袄裙，碧云想要上前为她披上斗篷，却被她抬手制止，她需要这样的冷，提醒着她莫要忘记了那承受了千年的恨。

冬天，她最讨厌的便是下雪，最恨的便是看到这样下雪的时候一片的殷红，她忽然抬起手，一掌将一旁盛开的夺目娇艳的梅花树震裂，那梅花随着风雪散落在空中，紧接着飘落在地上，而后埋在了雪中。

她看着眼前燃烧的熊熊烈火，只觉得的眼中也溢满了怒火，那是积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想要渐渐放下的仇恨。

过了许久之后，直等到眼前的崔嬷嬷早已经化成了灰烬，一阵寒风卷起灰烬，飘散在了空中，与那风雪卷在一起，渐渐地飞离，却也不知飘向了何处。

她只是抬眸看着，到底是将她最后的一丝怜悯也吹散了不是吗？她所有的愧疚，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想要将这一切都埋葬，包括那些前世的美好。

她垂眸看着芸香，低声道，“她不是你的娘，你只是她抱养的孤婴。”

“大小姐。”芸香眼圈泛红，“即便如此，在奴婢的心中她也是奴婢的亲娘。”

“从这一刻开始，你与她再无关系。”慕梓烟侧眸直视着她说道。

“是。”芸香知晓，在崔嬷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便是要与自己断绝关系，自此之后，她的命便是属于大小姐的。

慕梓烟蓦然地转身，慕凌轩走在她的身边，二人出了烟落院，外头响起了打更声，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走了一会，不知不觉便站在了湖岸边，湖面已经结成冰，她负手而立，神色一片肃然，这个时候，她想不起轩辕烨，想不起所有的人，只是觉得自己放佛还置身在那幽暗的飘渺之中，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活着，更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如此地活着，她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虚无，而最后她到底要向何处去呢？

慕凌轩站在一侧，这些年来，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妹妹，她聪慧睿智，拥有着男子般的魄力与智谋，也拥有着女子的细腻，还拥有着他不曾看透的心思，他有时候觉得这个丫头离自己很近，可以让他好好地保护着，可是有时候却觉得这丫头像雾像风，令人无法捉摸。

他抿唇不语，俊朗温润的容颜上带着这些年来沉淀的睿智，他不再是毛头小子，为了情爱而去冲动的人，他有了妻儿，有了自己的责任，他突然想起了与钟慧刚成亲的日子，还有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景象，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

只是谁没有痛过呢？只有痛过才能清醒，而才能更加地懂得珍惜。

他抬起手缓缓地将慕梓烟揽入怀中，就像是儿时那般，他便这样护着她，不管她究竟在想着什么，究竟要做什么，他都会好好地护着她，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慕梓烟侧眸看着慕凌轩，透过那冰封的湖面，月光折射出淡淡地银光，映照在他的容颜上，那温润的眸子像极了璀璨的繁星，她却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宠溺与关心。

她恍惚间突然明白了，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前世枉死的不甘，是为了保护她的亲人，更为了自己。

即便她活了千年，可是有一样东西却还是没有学会，那便是放下。

她放不下前世的记忆跟仇恨，放不下前世亲人的离去，更放不下冷寒峰对自己的背叛，更加地无法放下麟儿的惨死，这些放不下，最后经过千年的打磨，变成了最坚硬的外壳，让她变得铁石心肠，一点一点地磨灭着她内心的爱，倘若她这一世不曾遇到过他们，她知道，自己会彻彻底底地变成复仇的工具。

她渐渐地敛去眸低冰冷的邪光，杏眸印出了清澈的光芒，她冲着慕凌轩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哥哥，回去吧。”

“好。”慕凌轩点头道，便随着她离去。

次日，慕梓烟只小憩了两个时辰，醒来之后，便见轩辕青箐还缩在她的怀里都睡着。

她缓缓地起身，将轩辕青箐小心地放在一侧，而后便下了床榻。

碧云是知晓她醒来的时辰，故而便垂眸入内，手中端着铜盆。

慕梓烟抬眸看着她，便见碧云也随后跟着进来，神色漠然，不喜不悲。

碧云脸上也带着几分地怅然，服侍着慕梓烟洗漱穿戴妥当之后，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慕梓烟看着碧云说道，“太上皇那处如何了？”

“隐一刚刚传来的消息，太上皇毒发了，不过他正在暗中寻解药。”芸香看着她说道。

“如此正好。”慕梓烟冷笑了一声，“这解药无人可解，除了我。”

“大小姐，倘若如此的话，那么太上皇便也不敢耽搁了，他必定会让府中隐藏的人来这解药。”芸香低声道。

“这也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慕梓烟低声道，“毕竟这隐藏的人甚是聪明，而且极其有用，既然逃过了一劫，必定不会轻易地再暴露。”

“那这……”芸香犹豫着说道，“只是其他府上隐藏的也很难被拔出来。”

“雷侯府那处倒是容易些，不过依着太上皇的性子，怕是也费些心思。”慕梓烟沉声道。

“大小姐，现在该如何？”芸香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皇上那处也有动作了。”

“那就让他们先去斗吧。”慕梓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接着便见轩辕青箐醒了。

芸香也瞧见了，便上前扶着轩辕青箐下了床榻。

轩辕青箐见慕梓烟神色无恙，这才露出一丝地笑容，“嫂嫂，待会你去何处？”

“去老宅。”慕梓烟看着她说道，“青箐陪我去如何？”

“好。”轩辕青箐连忙点头，接着便坐在了慕梓烟的身侧，靠着她的肩头说道，“嫂嫂，你可想皇兄了？”

“恩。”慕梓烟只是将轩辕烨的思念放在了心里头，她知晓，轩辕烨生气了。

即便对一个人再包容，可是却也有着他的底线，而她显然是突破了他的底线。

她叹了口气，每次想起轩辕烨，她的心也会跟着疼痛，也不知怎得，自从昨夜崔嬷嬷之事发生之后，她的心便开始隐隐作痛，而且体内似乎总燃烧着一把火，她真害怕有一日，那火会将她吞噬。

她双眸微敛，接着说道，“先用早饭吧。”

“恩。”轩辕青箐点头，冲着她灿烂一笑。

“大姐。”秦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当下便笑吟吟地上前，缓缓地坐下。

慕梓烟见她如此，低笑道，“吕姐姐呢？”

“一早便回去了。”秦葻看着她说道，“担心谦儿。”

“哦。”慕梓烟微微点头，接着开口，“用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秦葻嘿嘿一笑，芸香已经摆了一副新的碗筷，秦葻便也不客气地用了起来。

慕凌轩与慕凌睿一早便去了慕擎元的书房，不知说了什么，慕凌轩与慕凌睿出来的时候，神色都带着不同的凝重，二人便一同去了烟落院。

慕梓烟知晓他们会来，便等着他们，二人随即坐下，慕凌轩率先开口，“父亲已经告诉我了。”

“恩。”慕梓烟点头道，“哥哥，二哥，府上的钉子必须尽快地拔掉，否则后患无穷。”

“只是如今该如何拔除呢？”慕凌轩低声问道。

“我要先去老宅一趟。”慕梓烟看着他说道，“也许能够找到答案。”

“那我陪你去。”慕凌睿接着开口。

“恩。”慕梓烟接着说道，“哥哥，义兄那处也要看着点。”

“我知道了，他正好在母亲那处，我现在便过去，随他回雷侯府去。”慕凌轩低声说道。

“连环杀人案的那些人调查的如何了？”慕梓烟紧接着问道。

“倒是有些眉目了。”二人说罢，接着说道，“最迟不过两日便能够查出来。”

“那就好。”慕梓烟低声道，接着兄妹几人便各自行事去了。

等到了老宅之后，慕梓烟抬眸打量着，转眸看了一眼管家鲁中，低声道，“鲁叔，这老宅里头最近可闹过贼？”

“没有。”鲁中垂眸应道。

“恩。”慕梓烟微微点头，接着便抬步向前走去。

慕凌睿对老宅自然是熟悉的，转眸看着慕梓烟说道，“那钥匙可寻到了？”

“没有。”慕梓烟摇头道，“想要找到，必须要找到那书生。”

“人海茫茫的。”慕凌睿叹了口气，“妹妹，你要去何处？”

“随便走走。”慕梓烟浅笑着，便绕着老宅走了起来。

轩辕青箐与秦葻二人一面走着，一面窃窃私语。

慕凌睿转眸看了二人一眼，接着又看向慕梓烟，“这老宅一直都是鲁叔派人守着。”

“恩。”慕梓烟点头道，“二哥，你认为这背后的人最可能是谁？”

“谁？”慕凌睿沉吟了片刻，“我如今是毫无线索。”

“我却觉得此人是我们最容易忽略的。”慕梓烟低声道，“而且是我们最最亲近的人，也许比崔嬷嬷还要亲近。”

“那是谁？”慕凌睿仔细地想了一遍，“我们最亲近可都在府上。”

“所以我现在还猜不准。”慕梓烟说罢，继续说道，“不过我却觉得这个人就在我们身边，而且总在似有若无地监视着我们。”

“老宅的人也都是最熟悉的。”慕凌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你说祖父的事情鲁叔知道吗？”

“祖父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鲁叔。”慕梓烟直言道。

“哦。”慕凌睿侧眸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打点忙碌的鲁中，双眸微敛，接着又说道，“妹妹，你是不是有法子将钉子拔出来了？”

“恩。”慕梓烟点头道，“太上皇派人潜入慕侯府是为了什么？”

“与秦家有关。”慕凌睿直言道。

“必定是为了秦家隐藏的秘密。”慕梓烟接着说道，“这老宅里头的阁楼，还有府上的一处院子，都上着锁，那都是禁地，太上皇如今最想寻找的便是这把钥匙吧？”

“你说的不错。”慕凌睿点头道。

“想要引蛇出洞，自然是要诱饵的。”慕梓烟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钥匙呢？”慕凌睿紧接着问道。

“二哥，书生在何处？我们都没有见过，不是吗？我们没有见过，那隐藏的人也必定没有见过，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慕梓烟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慕凌睿双眸微眯，“看来此事要外祖父相助了。”

“恩。”慕梓烟点头道，接着二人便有说有笑地走了一圈。

行宫内，大殿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张喜手中捧着痰盂，里头是一团黑血，君骜无力地靠在方榻上，锐利的眸子射出冷光。

“太上皇，如此下去不是法子啊。”张喜担忧地说道。

君骜冷声道，“人呢？”

“慕大小姐去了慕家老宅。”张喜低声说道。

君骜双眸微眯，“去了老宅？”

“正是。”张喜垂眸，“似乎还提起了钥匙跟书生。”

“书生？”君骜压下咽喉的不适，干咳了几声，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出，他便又猛地吐了一番，这才缓过气来。

“太上皇。”张喜见状，越发地担心。

君骜便见一道黑影落下，“崔嬷嬷死了，也算是拔了寡人的眼中钉，不过那丫头去老宅做什么？”

“慕老侯爷临死的时候并未将钥匙交给她，慕梓烟从书房内寻到了线索，只是一早便被主子您识破，只可惜那前去角门镇并未寻到那书生。”黑衣人垂眸回道。

“恩。”君骜点头道，“只是那丫头如今提起了此事，想来是她要派人继续去寻找。”

“主子放心。”黑衣人沉声道，“那人倘若出来，想必也不会在角门镇。”

“那可不一定。”君骜冷声说罢，继续道，“派人盯着。”

“是。”黑衣人垂首领命。

“宫里头如何了？”君骜沉声问道。

“皇上动手了。”黑衣人如实回道，“好在都在属下的掌控之中。”

“恩。”君骜点头道，“解药呢？”

“属下无能，这毒唯一的解药便在慕梓烟的身上。”黑衣人接着说道，“可是让大护法出面？”

“不可。”君骜摆手道，“现在还不能暴露了。”

“只是主子，这毒太过于歹毒，怕是……”黑衣人继续说道。

“那丫头想要用这毒来换解药。”君骜冷声道，“我倒要瞧瞧她还能有何能耐。”

“是。”黑衣人见主子如此，便也不再多言，而是转身离去。

等黑衣人离去之后，君骜双眸射出一抹冷冽地寒光，低声道，“钟璇呢？”

“她被困在了京城外，如今也是寸步难行。”张喜接着说道，“那女子也留不得啊。”

“她背后的人不是简单的，切莫轻举妄动。”君骜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的目标是一致的，而那个人他也知晓是谁，只是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先解决了眼下的困境再说。

慕侯府内，慕梓烟已经回了烟落院，稍作歇息之后，便去了霁月院内。

崔嬷嬷死了，齐氏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毕竟崔嬷嬷也是齐氏最亲近的人，如今出了这种事儿，齐氏心里怎能好受？

齐氏见她入内，气色透着几分地不济，抬手示意慕梓烟过来，当下便握着她的手说道，“烟儿，如嬷嬷的事儿倒是娘对不住你。”

慕梓烟反握着她的手，“娘，崔嬷嬷入府，本就是一早便算计好的，只是她隐藏地太好了。”

“是啊。”齐氏也跟着幽幽地应道，“我只是不知她缘何如此。”

慕梓烟接着说道，“虚空方丈忠于崔嬷嬷，而老夫人钟情的是虚空方丈。”

“倒是冤孽。”齐氏接着说道，“如此说来，那崔嬷嬷心里头的人另有其人了？”

“恩。”慕梓烟点头道，“那人便是她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