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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bsp&bsp整座皇宫洗刷一新。
已是初夏的天气,宫墙里的柳色新,浓阴碧绿,&bsp&bsp偶尔还听得几声蝉鸣,满目好光景。
但太极殿里却一派凝重的气息。
宫人们个个低垂着头,进进出出的端着水盆,脚步交错间,&bsp&bsp声音却并不大,生怕吵醒了那里面昏睡过去的人。
徐慎之守了一夜,已经累的靠在耳房的墙角里倒头睡着了,&bsp&bsp帽子歪歪斜斜地挂在耳际,嘴巴毫无形象地半张着,&bsp&bsp鼻腔里还在一声一声地打着鼾。
张德胜耷着眼皮,原本想叫醒他注意注意举止,&bsp&bsp可他也一夜没睡,一张口打了个呵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干脆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
两人刚睡下,正鼾声震天的时候,&bsp&bsp内殿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叫。
“徐慎之!人呢?”
皇帝的声音极有穿透力,&bsp&bsp正在酣睡中的徐太医一个激灵,慌忙爬了起来,&bsp&bsp整了整衣冠连忙朝着那大殿跑去。
刚闭上眼的张德胜也急忙跟着冲了进去。
“陛下恕罪,&bsp&bsp微臣方才不小心睡过去了。”徐慎之连忙告罪。
“不必行礼了,不是说了今早会醒吗,&bsp&bsp她刚才手指动了一下,&bsp&bsp现在怎么又没动静了?”
萧凛拧着眉,&bsp&bsp声音里难得有些焦躁。
徐慎之搭了张帕子,凑过去轻轻将那手腕抬起,细细地诊着脉,半晌他面色一松,跪拜道“回陛下,公主已然无恙了,大约不久便能醒过来了。公主肚子里的龙胎也稳住了,幸而之前出血不多,只是稍稍动了点胎气,她还年轻,微臣开几副祖传的安胎药,仔细将养着一段时间便无事了。”
一听到平安无事,萧凛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事就好。”
徐慎之一抬头,瞧见他下颌上已生了些许青茬了,脸上也有些疲色,劝谏了一句“陛下,您守了这么久了,眼下公主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不必再这般寸步不离了。”
萧凛握着那截细白的手腕并不接话,只是拉了被角,将那手腕放进锦被之后才转向他“朕无碍,这一胎你好好照看着,有任何异样都要及时通知朕,只要对她有益,内库里的珍稀药材随便你调取,一定要保证她养好身体,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等她们母子平安,朕定然不会亏待你。”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徐慎之不敢怠慢,连忙低下了头“臣一定尽力。”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萧凛犹豫了片刻,忽然叫住了他“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徐太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连忙答道“刚刚一个多月,但脉搏很有力,请陛下放心,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像您一样高大魁梧的小皇子或是像公主一样美貌的小公主。”
小皇子,小公主……
萧凛心口被轻轻戳了一下,说不出的柔软。
他面色平静,但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勾起,抬手欲抚一抚那熟睡之人的脸颊,即将落下的时候余光里忽瞥见了徐慎之脸上的错愕,立即又收了回来,抵着拳轻咳了一声“下去吧,让小厨房把补药煎好送过来。”
像他这般年纪,又是皇帝,膝下早该儿女成群了。
但现在才刚刚迎来第一个孩子,徐慎之格外理解这种初为人父的喜悦,只当做没看见那一闪而过的失态,悄悄掩上了门,留他们二人独自相处着。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但柔嘉因着昨天的事手脚冰凉,因此这内殿里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她的床上还放着个汤婆子捂着。
萧凛坐在一旁,替她掖了掖被角,一眼瞥过她苍白的失了血色的脸颊,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抱着她时那满手的鲜血,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后怕,一点点描摹着她的眉眼。
指尖再往下,落到了她的小腹上,萧凛手指一顿,忽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她身材很匀称,因着胸脯饱满,显得那腰肢越发纤细,两手一合拢,便能轻而易举地掐住。
现下那里格外平坦,完全看不出任何起伏。
这里……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吗?
一个多月,应该是上次酒醉的时候怀上的吧。
他那会儿是真醉了吗?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抱她,想与她亲近,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只要是她生的,不管是哪个都好。
萧凛低下了头,耳朵贴上了她的小腹,随着那微弱的起伏心里也泛着一起了一丝涟漪。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因为母族强大,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太皇太后膝下抚养。
母后和太皇太后不睦,当时又忙着料理后宫中层出不穷的新人,很少去看他。
太皇太后也不喜他的母亲和白家,不让他主动去找母亲。
因此他自小便和母亲不甚亲近,长大后又阴差阳错地将宸妃领进了宫,自此和母后的关系越发疏离。
到了五弟出生后,母后更是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到他中了箭被圈在府里的时候,更是几近放弃了他。
母后有许多孩子,他却只有一个母后。
他同情母后这些年的孤寂,又生怕她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登基后即便发现了这些秘密仍是忍着。
可母后却愈发变本加厉,甚至要立皇太弟,又要当着他的面杀害他的孩子。
他已经忍无可忍,只能亲手断绝了他们母子的关系。
至于父皇,对他更是忌惮有余,亲情淡薄,直到将死的时候才生出了一点做父亲的良知,但这点仅剩的良知却尽数给了贵妃母子,留给他们几道保命的圣旨,逼迫他对天发誓不能动手。
父亲忌惮,母亲疏离,强大的母族在他做皇子时曾经是他的靠山,但当了皇帝之后,又成了家国的障碍,迫使他不得不亲手将其铲除。
他这么多年,除了少年时张扬恣肆过一段时间,其他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孑孓独行。
他本以为会一辈子这般孤寂下去,做一个无情无爱的君主,但一次醉酒,怀里却意外闯入了一个不该碰的人。
她柔软,单纯,明明都是被上一代恩怨纠缠的人,可这么多年,她还是像初见一样干净。
一开始的确是报复,但不知何时起,他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受伤,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放在眼前。
他知道她不愿,也知道她从未动过心,可她若是走了,徒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深宫和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要怎么度过?
尝过了热烈的滋味,他怎么愿意把他的太阳放走?
卑劣也好,心机也好,反正他已经千疮百孔了,无论用什么手段,事到如今,他都绝不可能放手。
他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就让他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放纵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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