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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明月高悬,&nbp;&nbp;银辉落了一地,池塘内的鱼儿不甘寂寞地游动着,荡起阵阵涟漪。
直到狼狈地回到幽风堂,&nbp;&nbp;裴邢都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真听话地滚了出来。
就很邪门。
他一脸郁闷,&nbp;&nbp;神情也不似之前的冷厉,反而憋屈至极,秦兴偷偷瞄了他一眼,莫名觉得自家主子是在钟姑娘那儿吃了瘪。啧啧啧,多神奇,&nbp;&nbp;都放下身段求和去了,竟又被赶了出来。
察觉到他泛着凉意的目光,&nbp;&nbp;落在了自己身上,&nbp;&nbp;秦兴立马挺直了背,眼观鼻鼻观心,眼中的好奇也全收敛了起来。
裴邢:“滚吧,少杵这儿碍眼。”
秦兴摸了摸鼻尖,打算依他所言,滚走时,又听自己主子制止道:“等一下。”
“主子还有何吩咐?”
裴邢盯着他看了两眼,本想问问他怎么跟人道歉合适,&nbp;&nbp;临到跟前,&nbp;&nbp;又莫名觉得丢人,&nbp;&nbp;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滚吧。”
秦兴早就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nbp;&nbp;退下去前,&nbp;&nbp;想到主子的怪脾气,&nbp;&nbp;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钟姑娘性子好,心也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子若是与她闹了矛盾,可以多哄着点。”
他说完,也没敢多留,谁料,还是听到了主子的嘲讽,“你对她倒是了解。”
这话秦兴根本没法作答,清楚主子纯属迁怒,他麻溜退了出去。
裴邢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只觉得头大,他转身入了内室,越想越不爽,是她误会他在先,他不过讽刺一句,她倒先受不了了。
他实在懒得再想这事,干脆拿起一侧的公务看了起来,半天也没看下去一个字。
他又冷着脸,站了起来,对秦兴道:“将珞瑜喊回来,让小七代她守会儿。”
珞瑜很快就被喊了回来,她平时一直躲在暗处,尽心守着钟璃,每次裴邢过去寻钟璃时,她都会自觉离远点,是以她并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主子拂袖离开时,脸色很冷。
珞瑜自然清楚两人是再次闹了矛盾,她实在不知主子喊她作甚,她一路速度很快,直到靠近幽风堂后,才木着脸,放慢速度。
拖延自然不可取,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随即便单膝跪地,抱拳问安,“珞瑜拜见主子。”
裴邢已不再折磨自己,他没再看书桌上的案牍,身体后仰,靠在了太师椅上,随即便让珞瑜汇报了一下钟璃的喜好。
珞瑜回忆半晌,根本不清楚钟璃喜欢什么,对美食,她好像没有特别钟爱的,唯一喜欢的糕点,还是她亲手做的,面对漂亮衣物和首饰时,反应好像也淡淡的,想到今日,得知赚了一百两银子时,她的笑容很明媚,珞瑜肯定道:“银子。”
银票裴邢手头倒是有不少,银子却不多,将珞瑜赶走后,他干脆让秦兴去准备了一万两银子,足足装了十大箱子,裴邢打开一箱瞧了一眼,里面的银子皆是十两一个,足足一百个银锭子,亮闪闪的,也没啥好看的。
虽搞不懂她的喜好怎么如此清新,他也没评价,只摆摆手,道:“让人给她抬去。”
这个她,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指的是钟璃。
秦兴有些纳闷怎么突然给她送银子,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他们俩是因为银子闹翻的,毕竟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也就自家主子这等财大气粗的,才不把一万两放在眼中,寻常人家穷尽一辈子,也未必能摸这么多银子。
他也没多想,派小六和小七一箱箱给她抬了过去。
钟璃这会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她自然清楚裴邢那张嘴向来吐不出好话来,若真因此气坏身体,才是真傻。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就安置了,今日又是赏花,又是制药的,钟璃多少有些疲倦,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却隐约听到了敲击声,钟璃是被惊醒的,她坐起来时,夏荷也走了进来,她连忙掌了灯。
主仆二人皆看向了密道的方向。
动静是从密道内传来的,夏荷道:“会是三爷吗?”
钟璃拧了拧眉,裴邢从未走过密道,他向来将摘星阁当成他自己的地方,想来就来,根本不会委屈自己走密道。
钟璃觉得不像是他,她精神都紧绷了起来,甚至在想,密道有没有可能被外人发现。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响起了敲击声,敲完四下便停了下来,显然是裴邢那边的人。
钟璃有些心烦,没让夏荷打开密道,本以为那边会识趣的离开,谁料片刻后,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笃——笃——笃”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十分清晰。
钟璃按了按眉心,只得让夏荷打开了密道门,密道内,站着的依然是之前那两位黑衣少女,两人白皙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身侧竟足足摆着十来个箱子。
夏荷有些惊讶,目光在木箱上停留了一瞬,不知道三爷怎么让人送来这么多东西。
见门总算开了,两个少女松口气,她们连忙行了礼,随即就往里抬进来一个箱子,钟璃更加头疼了,她披上衣衫,下了床,拦住了她们的动作,“你们抬回去。”
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比起钟璃,自然是裴邢更加可怕,两人继续闷头往里抬,又抬了一箱子,钟璃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烦躁,“我让你们别抬了。”
她声音冷冽,可见是真不想要。
夏荷上前拦住了两人,“十个箱子,全搬进来,室内估计要摆得满当当的,连落脚的地都没有,我们姑娘夜里怎么下床?”
她这话一落,两个少女才有些迟疑,毕竟每个箱子都装着一千两银子,重量可不轻,她们走后,单靠丫鬟确实不好抬。
小七脑子灵活些,不像小六那般沉默寡言,提议道:“那先放在密道里?钟姑娘若嫌碍事,留一箱就行,其他的可以兑换成银票。”
小六拉了拉小七的衣袖,这是怕她万一说错话。
钟璃听到“兑换成银票”时,不由蹙眉,她隐约有了猜测,为了验证猜测,打开箱子瞧了瞧,随即便被白花花的银锭子晃花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也更冷了几分,他说完羞辱的话,不肯道歉,反而拿钱砸人。
太气人了。
钟璃又深吸了一口气,“抬走!”
少女紧绷着小脸,脸上的神情冷得几乎掉渣,与裴邢冷脸的样子,莫名有些相似,小六和小七,心中都不由颤了一下,竟是不敢再违抗她的命令。
等两人将这两箱银子抬走时,钟璃又道:“告诉你们主子,以后什么都不必送来,你们俩也不必再来,来我也不会再开门。”
她说完,“砰”地一声就关住了门。
小六和小七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有些凝重,小六忍不住斥责道:“都怪你,提什么银票,将人惹恼了吧?”
她那张常年没什么情绪的脸庞显得异常严肃。
小七摸了摸鼻尖,秀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懊恼,她总觉得归根到底是主子的错,可惜她不敢说,只得讪讪摸了摸鼻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小声商量起怎么办,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抬了回去。
密道内漆黑一片,她们只拿了一盏灯,边拿灯,边抬箱子,哪怕自幼学武,这会儿也累得哼哧哼哧的。
裴邢向来睡得晚,两人敲响密道门时,他正在想事情,听到动静,让秦兴开的门。
见她们又将箱子抬了回来,裴邢挑了挑眉,两个少女壮着胆子复述了一下钟璃的话,见主子的脸,越来越冷,她们吓得一缩脑袋,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秦兴不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明白,银子并非是钟姑娘主动要的,难道主子是为了讲和,才送的银子?
他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夜色如墨,天上的星星不知疲倦的闪烁着微弱的光,整个摘星阁寂静极了。
钟璃莫名觉得透不过气,让夏荷打开了支摘窗。一阵微风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钟璃伸手理了理发丝,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糟糕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她没再去想今晚的事,吹了会儿风,就上了床,毕竟明日她还有许多事要忙,不仅要给老太太请安,还得跟顾知雅打交道,甚至还要出府一趟。
钟璃实在没精力生气,她也不允许自己陷在糟糕的情绪中,她逼迫自己闭上了眼睛,逐渐将裴邢那张脸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第二日,钟璃服侍完老太太,跟二太太说了一声,就出了府,她今日出府,不仅带上了秋月,还带了好几个护卫,到了店铺后,她从后门,又换了辆马车,才前往神秘药店。
这个神秘药店,其实不止是药店,它不单卖各种毒药解药,只要出价高,他们还会接一些旁的活,钟璃还曾试图在这儿打听过薛神医的下落,可惜她手上银子不多,没能请动他们。
这个店没有店名,从外面看,就是个茶馆,店内摆着几张桌子,几把椅子,里面的布置也很简单,唯有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一幅画的是美轮美奂的落日美景图,一幅则是中规中矩的山水画。
此刻,柜台内的年轻人正在闭目养神,他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神情略显慵懒。
这个时辰,旁的店铺也才刚刚开张,店内并没有旁的客人,显得有些清冷。
钟璃是刻意这个时间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人群。
她将大部分护卫留在了外面,带着秋叶和一个身手最好的护卫走了进来。
她想与对方做一笔长期生意。
她每个月都可以送来解毒丸,不止解毒丸,毒药也可以送来,价钱自然得好好协商一下,秋叶和夏荷都不懂草药,对草药的价格也一窍不通,钟璃才亲自跑了过来。
得知她的来意后,年轻人清醒了一分,上下打量了钟璃一眼,少女虽戴着帷帽,周身的气度却根本遮掩不住,一瞧就是哪个府邸的贵女。
一般的贵女又岂会研制解药,年轻人姿态散漫,并未太上心,只淡淡问了一句,“姑娘想卖什么解药?”
他们倒也收过解药,低价收,高价卖。
由于是初次合作,钟璃没提毒药的事,只让秋月将解毒丸呈了上来,这些解毒丸一共十几瓶,种类有五种,有解蒙汗药的,也有解巴豆的,最厉害的一种,可解好几种毒药。
年轻人闻言,才接过小瓷瓶瞧了瞧,每个小瓷瓶里都装着十枚药丸,上面还贴心地写了解药的名称,一手簪花小楷倒是极为漂亮。
他打开一个嗅了嗅,闻着确实像是解毒丸,不过具体是不是,还需要医师验证,得知钟璃愿意定期送来解药时,他神色才稍微认真点,只道:“您先去包厢候会儿吧,解药需要让医师验证,若是真的,咱们再谈价格。”
这个要求很合理,钟璃便去了二楼的包厢,珞瑜昨日闯了祸,刚被惩罚完,隐在暗处的她,得知钟璃有意跟自家店铺做生意后,不由打起了精神。
钟璃进了二楼后,她才现身,瞧见她,年轻人精神一振,“珞瑜?你怎么在这儿?”
珞瑜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儿有信鸽没?我给主子传个信。”
裴邢此刻,正在上早朝,前段时间,周边两个小国兵戎相见,一时生灵涂炭,有不少难民逃来了大晋,有意在大晋定居,对这批“异国难民”的处置问题,成了一大难题。
朝中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理应驱赶出去,另一派则持相反意见,主张收留这些难民,一是彰显大国国威,二是可以将其放在合适的岗位,令其为大晋卖力。
一个问题,争论半晌,皇上被吵得脑壳都疼了,本想让裴邢给点建议,见他在明目张胆地神游天外,一时有些好笑,他便也没再问他。
皇上淡淡道:“主张收留的,先拟个章程出来,如何收留,怎么重用,都是要面对的问题,先私下理清楚,此事明日再议,众爱卿若无事再奏,今日便先到这儿。”
他看似温和,实则强势,大臣们自然不敢反驳,大家也无事再奏,太监高声说完退朝后,众人便依次退了下去。
皇上让人将裴邢喊到了乾清宫,他一直让人关注着裴邢,自然听说了裴邢亲自挑选漂亮衣物的事,连他让人选首饰的事也有所耳闻。
裴邢并未出入过烟花之地,也没听说跟哪个姑娘纠缠不清,他便以为,裴邢是宠幸了身边丫鬟。
皇上先说了一下去天坛,祈求膏雨的事,随后才说起他的私生活,“身在皇家,也不讲究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必须是嫡子,你身边那丫鬟,若真喜欢,不若提拔成侍妾,这样,她若万一有了身孕,也名正言顺。”
见他竟提起了这个,裴邢不由蹙了蹙眉,他自然不可能跟他说钟璃的事,只敷衍了过去。
皇上也不好干涉他的事,提点完,就让他退了下去,裴邢走后,皇上才叹口气,他身边的安公公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不必担心韩王。”
皇上依然拧着眉,半晌再次叹口气。
裴邢从宫里出来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珞瑜传来的消息,昨晚钟璃的所作所为,让他相当没面子,他压根不想听到她的消息,他冷冷笑了笑,“什么时候,店里变得如此这么不讲究,什么解毒丸都收?”
秦兴摸了摸鼻尖,见他神情冷淡,也不敢多说什么,让人往店里传了口信。
传信的小厮跑开后,裴邢的眼皮却莫名跳了跳,脑海中,无端跳出了她失落的模样。
他出入过摘星阁不少次,自然清楚,为了研制解毒丸,她花费了多少精力,有两晚,他过去时,她仍旧在研制解毒丸。
裴邢终究没能狠下心,她虽气人,他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爱记仇的,不值当为难她。
裴邢给自己的反复寻了借口。随后,便面不改色道:“等一下,让人全部收下,给她开个高价。”
时间缓慢走着,怕她等得不耐烦,对方还贴心地上了茶水,钟璃很谨慎,没沾外面的茶水。
她在包厢等了半个时辰,本以为会等来好消息,谁料刚刚那位年轻人却将解毒丸还了回来,男人神情古怪,好奇地看了钟璃一眼,他怎么也没料到,主子竟会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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