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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数日,湿寒的风带来初冬的气息。天门市的上空,呜咽般的雷声不时回响,通往郊外的主要几条道路上,人、车、还牲畜,一起分享着有限的空间,如同缓慢的流水。、
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焦灼不安的人流,咒骂着的男人和不停唠叨的女人,哭喊的孩子与叹息的老人,道路上随处可见这样的情景,车、人甚至还有牲畜为了半尺宽的缝隙发生争执,周围是茫然的视线,与匆匆经过的身影。
“保持秩序,大家不要挤!”
“相信政府,不要轻信谣言!”
随处可见身着制服的人提着喇叭高喊,也有军人帮忙疏导,但都不见效果。突然爆发的战争不仅让联邦措手不及,也把人心的恐惧放到最大,在当一连串失败的消息私下里从前线传回后,人们很快从失望、愤怒、愤慨中清醒,转而思考如果才能保全自己。没过多久,一部分人最先行动起来,纷纷驱车托着家当与家人离开城市,赶往相对安全的后方。
趋利避害是生命的本能,动物尚且知道远离危险,何况是人。然而与动物不同,当人下决心摆脱某种危机与恐惧时,不单单会行动,还会刻意强调危机的必然与可怕,以此来坚定信心,并且证明睿智。
“前线军队溃败,帝国军队很快就将抵达天门。”
“太空战也输了,短时间内,联邦无力回天。”
“联邦决定收缩防御,保存有生力量。”
“天门,已经被联邦主动放弃!”
“帝国军队到来后,会对以往的战争进行清算,把曾经参加过与帝国战斗的人全部找出来。”
“为了保证今后不再有抵抗,帝国不仅先杀掉那些人,还会杀掉他们的亲眷,甚至有可能屠城!”
消息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经过放大、演绎,还有的纯粹是编造。无论什么时候,生活中都能看到类似例子,先是一两人之口,接着一二十张嘴巴,然后便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人议论。不出两小时,关于“城注定破”与“屠城”等恐怖传言变得人尽皆知。战争正式爆发后不足一天,天门市的主要道路被逃难的人塞满,寸步难行。
实事求是地讲,人们有理由感到恐惧。作为最接近前线的大城市,天门市先后经过土著时代、探险时代,星盗时代与国争,这里人种复杂,有自古常在的土著,有近年来移居的联邦军民,还有世界各国的探险家、商人与星盗后裔,甚至有一部分人来自姬鹏帝国。这里的人最清楚联邦与帝国之间发生过多少争端,打过多少回,并且参与其中。毫不夸张地讲,城内哪个人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亲属或者亲戚?谁不认识几个打过仗的战士?
过去这些人、事值得炫耀,如今变成悬在头顶的刀,催促人们早点决断,尽快脱离险境。
恐惧造成乱相,管理者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当政府意识到情况不对,试图控制时,逃亡之路已近乎水泄不通,难以疏导。正逢联邦守卫军队集体换装、最需要保持流动性的关键时期,无论军队还是与之紧密合作的政府,都因为拥堵的人流与车流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必须给我一条干净的道路。实在不行,只有进行驱散!”
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焦虑,还有刻不容缓的军情指令,焦必先少校刚刚从前线入城、却要被迫步行赶到同样是刚刚成立的战时指挥中心。再把前线及沿途所见做过汇报后,他以坚决的态度要求在“清理道路”这件事情上采取强力手段。
“驱散?你要驱散谁?怎么驱散?”
在场的市长冯旭马上站出来,冷冷地目光看着少校。“外面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老人、女人,还有孩子。他们为什么会逃亡?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无能。他们没有像你们要求什么,只不过想自己找一条生路,想得到安全罢了。你现在说要驱散,意思是不是派出军队,用枪炮把上路逃难的人全都赶回家?”
“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面对质问,少校没有退让,“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障军队供给,而不是民众够不够安全。”
“好一个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市长讥讽地目光望着少校,“这位特殊的少校,请你别忘了,外面、路上的那些人虽然没有枪炮,但也不是那么好欺负。此时此刻,他们家里的男人正在为你们挖战壕,修堡垒,运物资,还有些就在军队里当兵,和你们一道与姬鹏人战斗。”
与七大居民星不同,联邦在蓬莱实施自制,市长冯旭是位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土著,权力很大。很多人说他之所以能在这个位置,是因为联邦想要收买人心,巩固统治。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冯旭在维护土著权益事情上可谓尽心尽力,颇具声望。反过来,这种声望让他具有更多底气,在与联邦政府的交流、交涉中占据主动。
“试试看,朝他们动武,你们的军队会不会造反!”
这句话令焦必先沉默下来,他心里知道对方所讲的实情,那种情况并非绝对不会发生。虽说土著人并非军队主体,但若真的对逃亡民众动武,他们的亲眷势必无心再为联邦服务,相反会报以仇视的目光。偏偏眼下这个时候,联邦军队需要每一分能够借用的力量,无论如何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可是不驱散能行吗?现在这种情况,城内城外完全被隔断,机械进不来,人也出不去,军队换装无法完成,调动组织根本是空谈,别说情况本就被动,即便联邦占据优势,也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拖垮。
还是得做啊!
想到前线的囧境与危机,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与愤怒无奈的士兵面孔,那些鲜血,生命,与一个个被认定会撤销的番号,少校暗暗咬了咬牙。
“我奉前指梁守伟中将的直接指令,来向天门市指挥部汇报作战情况,以及下一步守城计划。根据沿途所见情况,我认为实施该计划的基本条件尚不具备,因此我提议......”
宁可因此损失民心,也要先打完仗再说。要打仗,道路必须保持畅通。
“......对主要道路上的人群进行驱散。”
“你敢!”冯旭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立即组织对道路的管控,加强对进、出天门市的人员盘查。”无视市长要杀人般的目光,焦必先继续说道:“当前最应该做的......”
“我反对!”冯旭大喊着打断少校的陈述,脸上不止有对争执的愤怒,更有一种被忽视的屈辱。“我是天门市长,关于天门的事情,即便是联邦政府也只能是与我磋商,而不是命令。”回过身来,他看着少校的眼睛一字字说道:“接下来,无论你提的什么建议,我都会反对。”
“你!”无论如何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少校忍不住握紧拳头。
“你要干什么?”市长注意到他的举动,神情讥讽:“想袭击我?”
“好了好了,大家先都冷静一下。”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且朝着越来越激烈的方向而去,指挥部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天门市战区指挥官洪喜平赶紧站出来,为双方调解。
“前线的要求必须满足,民众的安危也必须得到保证。照我看,事情并非真有那么严重......”
此处必须提到一点,城内的这个军民联合指挥部,是演习之前筹建、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攻防演练所设。总指挥官洪喜平并非真正的联邦现役军官,而是天门市警备司令部的最高长官,也是天门市原驻军的最高统帅。但有一点,这里讲的驻军不是联邦直属军队,而是天门市原来保持的武力单位。本次演习,预计根本用不上这支队伍,之所以纳入体系,无非是为了“团结地方武装”,重要历史时刻不令其失落罢了。换句话说,这个指挥部与前指没有从属关系,也无上下级之分,他们的承担的任务也是摆设,推演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天门市被攻击”的情形发生。
话说回来,当真到了那种地步,也根本不能指望这支地方武装抵挡住帝国军队。
战争的突然爆发,所有推演、计划都被碾成粉碎,前线的溃败使得这支原本不值一提的队伍变得异常重要,尤其手中及仓库内的军火、物质,比钻石更加珍贵。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支队伍与前线军队的地位对比发生根本性转变,进而催生一系列心理上的变化。
拿现在来讲,洪喜平心内五味杂陈,一方面为战争感到担忧,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憧憬。对这位刚刚从前线入城的少校,他从心眼里感到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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