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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逐渐回笼,不是她不想警惕,不想刚毅,而是实在做不到。

背上有火辣辣的感觉,已经很淡,逐渐变得清凉,她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但实在无力动弹。

纵然身有惑螭蛊,她也需要上药包扎,现在并不是完全黑暗,有微弱的火光,也许是火折子。

那她之前拿来安慰自己的话就完全不成立了——纵然是他包扎,也是摸黑所为。

但她本也是自欺欺人,难不成闻横川在外记住了她伤在何处,所以摸黑包扎得分毫不差吗?

偏生也无法对他发难,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她转醒以后,仍装做昏迷,一是怕醒来尴尬,二是想看看他是否越界。

不过他这个人风流名虽然满天飞,现下动手时倒是规规矩矩。待包扎完伤口,把她捧起来,见她睁眼,似有些意外,但脸上完全一副坦荡的样子,气得她咬牙切齿,倒也不好说什么,就算隔着人皮面具,闻横川也看得出她耳根泛红,不由笑了,看见他笑容,希夷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犹要强做冷淡的道“你现下要干什么?”

绝口不提刚刚。

还好闻横川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再惹她,从后面拿来包得和粽子一样的叶子,拿到她干裂的唇边,道“喝。”

希夷想推开他坐起,可手绵软无力,看他也不怎么君子,明明见了她的推拒还是搂着,只得不再计较,心里记了账,张开薄唇,他伸手一捏那“粽子”底下的口就开了,寒凉的水入喉,她烧得厉害,甘之如饴的饮下,不过脏叶包裹的山泉也似玉露琼浆。

又给她喝了不少,她才摇头,闻横川对她道“我出去时,的确有人,但尚找不到你我这里,雨一停我就带你离开。”

她微微颔首,闻横川再摸她额头,已是热了,再摘面具,还是发烫。

希夷并不意外他知晓自己戴着人皮面具,唯独惧他看见了本貌认出自己,以及因对她感兴趣查到了柳子墨的事,谁知他一脸淡然,似乎早就猜到,希夷浑身发冷,庆幸的是他怀里尚且温暖,虽不生火,即使是零星温度,也可依偎着渡过漫漫寒冬。

希夷并不斥责他乘人之危,因为他是她如今活下去的倚仗,为了面子推开这取暖的工具是极其愚蠢的。

就算人在他怀里,她的心也敞亮得很,闻横川的确是温暖的火,但若她不够清醒,恐怕便是飞蛾。他的这些举动,别有用心,居心不轨,心怀叵测,所有的不良词汇都该拿来斥责他这份怀抱,况且希夷也不是给些甜头便会晕头转向的小女孩。

闻横川既然想要利用她,她便应该在被迫完成交易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把他给的筹码用尽。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触他的胸膛吸收温度,语气却是凉薄无比“一件不违背道义,不伤及我主,不害大离江山社稷,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办到。”

她这是一定要把恩恩仇仇算个清楚了,明码记账省得他借此纠缠。

“呵。”闻横川笑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态度,温香软玉在怀,反倒是他赚得盆满钵满,他靠上岩壁也躺的舒服一些,道“可以,但救命之恩只换这一件事,我觉得有些亏了,不如射卿大人送我个添头吧。”

希夷微微合着双目,问道“你想要什么?”

分明他已占了便宜,却好似吃了亏,厚颜无耻。

“我想问,希夷这个名字的意义。以及,您还有多少个名字?”他微微勾唇,炙热呼吸就扑在她头顶,道。

希夷睁开了眼,沉默许久,闻横川本以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听她开口了。

“伏击我之人,是三途农怀、暗部、刑堂堂主。”希夷语气淡然,不闻任何情绪,仅是如此陈述。“我本是暌违堂堂主,后来因为意见与副堂主相左,与旱魃、农怀二堂堂主有血海深仇,叛门而出,那农怀堂主,是我杀了的前堂主之子,特地来与我寻仇。”

“这便是希夷此名的意义?”闻横川问道。

“它是我的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但凡三途内,管事的名字都是二字。”希夷对老堂主并没有太多愤恨,因为自己这一身本领都是从他那里学来,他也没有参与过当年的事情,纵然一直劝蒋惜年杀了她,对她虽不冷不热还是倾囊相授,平日里也有护短之意。

他一生无子,只怕是把她视如己出,但那件事过后,她再难以平常之心面对任何三途,甚至是对止虚也带上了偏见。

“你说过蒋惜年。”希夷提及他,语气染上浓浓的疲惫。“他的确是我所杀,幼时是他力排众议,收养了我。他觉得,若把我养大成人,我终会放下一切,养育之恩可以磨灭血仇。”

“可他死了。”闻横川收起了玩世不恭,轻声道。

他不知希夷为何要说这么多,但她也许只是憋的久了。

“对,我还是杀了他,哪怕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她轻声道,可杀了蒋惜年以后,等着她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她需要再在离国里面下手,拿一些东西填上那份空洞。“我肺腑的伤,便是他临死之际,拼尽全力留下的。”

原本蒋惜年身中剧毒,她是不会受伤的,可蒋惜年濒死跪下时,她下意识去扶,她想起了当年小院中跪着的父亲。

然后便是痛彻心扉的一掌,旱魃堂的阴寒真气佐上鬼祟的三途截脉手,她跟本没法解开这暗劲,自从做了射卿,她就一直在搜罗一味疗伤圣药,可纵然闻秩宇也有帮衬,还是难寻其踪。

“我从前姓喻,这是我父亲的姓氏。喻子衿此名,是我前十九年用的名字。”她闭上眼睛。“律氏,是我母亲的姓氏。”

闻横川抱着她,分明是相依着取暖,心却如此寒凉。他轻笑道“我听过。”

“蒋斌有一个妹妹,就叫这个名字,听说病逝了。”

“这世上,早就只剩了希夷。”她语气淡淡。“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了。”

“抱歉。”闻横川轻声道。

不知是在为这问题道歉,还是在为别的事情道歉。

希夷没有细究,也没有细究的心思,她闭上眼,纵然男人的呼吸拂面,纵然他的胸膛起伏,她还是如此淡然,至少面上如此。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闻横川道。

希夷睁开了眼,问道“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他道。“我本以为是沐浴时的花香,但你在汝安,没有射卿府的那般条件,再加上奔波了一日,我还是能嗅到,而且血里似乎也有。”

他好像还是那个风流王爷,去问女子“嘿!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从哪里来的?”

希夷曾经告诉过闻秩宇,也不介意告诉闻横川,她淡淡道“暌违堂主身上种着百毒不侵的惑螭蛊,但惑螭蛊毒在血脉中因为和幽兰花共生,便会染上幽兰香,一旦我服入毒药,血就会剧毒无比,成为天下四大奇毒之一的‘空谷’。”

“空谷幽兰香,如是而已,平常是很淡的。”

“花香虽好,却源自致命的毒药。”闻横川似乎笑了,看着她。“很适合射卿大人。”

“看上去似一朵空谷幽兰,有人敢靠近触碰,便死的无声无息。”闻横川道。

“那你可要当心。”她语气淡淡。“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我毒死。”

闻横川笑着,道“自然要趁佳人尚无害之时,一亲芳泽,我母妃总告诉我,人生在世不要一位想着明日得失,至少取舍之时,要懂得珍惜当下。”

说着他还搂紧了些,嗅嗅她的味道,趁她无力反抗之时,见她怒色,文眉一挑,跳脱张扬。

火折子恰到好处的灭了,她撇开头的动作,显得完全没了必要,可她顾着面子,不肯在挪回来,这么躺着,脖子扭得别扭。

闻横川另一手把她头按回来,她躺了一阵,道“贤思太妃之名,纵使是我远在西武,也听过不止一次。”

这是闻横川的母妃。

“我的母妃,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女子。”闻横川掷地有声。“远胜什么虞瑾瑜与希夷。”

希夷靠在他胸口,不再说话了,闻横川找不到吃食,可希夷不能再多拖了,她除了睡觉似乎也没了别的事做,在他的心跳中入睡。

再醒来时,似乎听到了水声。

对,很汹涌的水声,似是江河奔腾。

希夷的眼皮似有千钧重,身上盖着一件黑衣,闻横川只穿着内里的劲装,抱着她在山林间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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