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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破了。
传到闻横川那里是捷报,传到徐寅和姬刑耳朵里,不亚于死讯。
此时徐寅已赶至城南,他看着城外,看着城内,擦了把脸上的血和污渍,扶着姬刑的肩膀,把他拉至一边,舔了口嘴唇,问道“世侄,你怕死吗?”
姬刑握着他的剑,道“侄儿奉父命来此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侄儿,死不难,活下去才不容易。”徐寅喉咙发干,对他说道。
“徐世叔,你想投降苟活?”姬刑脸色当即铁青下来,声音一下子提高几分,周遭还未与敌军交战之人,尽数将目光投来。
“世叔活了几十载,从小便听父亲终日言北地之失,世叔比谁都想夺回北地,耀我南泯。”徐寅拉着他的手,道“今上宏图伟志,我徐寅愿生死相许,可你看看北边,你再看一眼北边”
他厚茧密布的手指了指北方被硝烟染黑的天际,哽咽道“我们回不去了”
“所以世叔你就想投降?”姬刑推开他,“我称您一声世叔,是看在您救我爹的份上,没想到冒死来救的,却是个狼心狗肺的懦夫!”
“我奉家父之命,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投降;烧光每一袋粮草,也不给东离人留一粒米!”这年轻小将提着剑,却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扇得牙齿打落,嘴角溢血。
“你还不明白吗?”徐寅的手犹带着火辣辣的疼,“你要是烧了粮草,就算战死,你要城中的百姓如何,你要后头的将士如何?东离肯空手而归吗?库藏里没有粮,东离也要覆灭。他们会允许自己没有粮吗?他们会到哪里去找粮?”
“百姓啊!百姓啊!”徐寅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为了这些钱粮,东离尚能留一丝怀柔,一丝伪善,能安抚我南国,你若敢做断做绝,他们就要我们绝门绝户!你要我如今为了家与国而战的将士家破人亡?”
“你怕死便不要拿百姓”
“此城一破,我徐寅第一个撞死城楼,以谢皇恩!”徐寅指着他,一字一句,哽咽沙哑“所以世侄,我问你,你想与我同死,还是为我百姓而生?”
姬刑愣住了,话全也噎在嘴里,少年豪气一腔热血为国驰骋疆场,如今城破之际,为老将问此一句,无法作答。
侄儿,死不难,活下去才不容易。
“世侄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未来,叔父年过半百,不愿苟活于世。”徐寅一息之间佝偻起来,“你要选死,还是选生?”
徐寅不再催他,道“纵使是要死,我也希望,侄儿莫要做那蠢事,众将通传全军我此令,绝不可行此举。”
“是!将军!”
徐寅指了指落日,对姬刑道“侄儿,其实自落日涧后,世叔便知道,南泯便像那落日,气数尽了。”
“离军自我手下突破落日涧,我早知会有今日,自无颜苟活,我便是南泯百载罪人。”徐寅提起剑,大喝一声,站到门后,对着突来的小七一行,冲了上去。
姬刑看着世叔背影,终知古今多少宏图,尽为飞灰时的怅然,也知日薄西山,大厦将倾难扶。
忠君为国啊
他身边的某个将领,挥剑突然将他枭首,提在手上率亲兵投降。
余下的残兵,稀稀疏疏,失了军心,有的投降,有的战死。
两位主将一位战死,一位被手下叛乱斩杀,十九万兵马,除开守城阵亡与城中厮杀之人,生者八万余投降,其余四万多在城墙上与城中各处固守的兵马被四方城破涌入的离军尽数斩杀。
离军死伤四万余人。
桐安城之战,损失惨重,南军俘虏但凡缴械投降者,暂且收押,记录户籍,本地的就地教化为民,其余暂扣等待时机成熟放还。
得了库仓,离军果然以怀柔为主,治下桐安。只要稍作休整,南下的路便是一马平川。
腊月二十九,南泯桐安城失陷东离。
腊月三十,迎来除夕。
桐安城百姓在今年除夕,除了辞旧岁,还要迎新朝。
桐安城战损严重,闻横川唤来桐安太守,寻回了散乱的衙役,虽小七调查战损情况,请旨上朝抚恤安民。
新年后不久,闻秩宇下批的银两至军前,因为监军是希夷,分毫未少。
足见这射卿余威多盛。
此时才刚是除夕,闻横川折子写好了刚递上去,自家娘子坐在火炉边,搓着自己的手。
“娘子。”闻横川走到她身后环住她,道“照我说的,好好留在后方安民,嗯?”
“好。”希夷点头,她这几日睡得都不太好,昨日入城后才美滋滋睡上一觉,可人还是有些犯困,街上因除夕之夜,今晚不宵禁,纵使是特殊时期,亦不曾宵禁。
城池损毁,目前部分离军正与降卒在修补城内,赈济款到了后会更好过一些,比起那些将领,百姓只要日子好过,不会太在意今日管着自己的人是姓什么的。
等安稳了,就算不好过,大多数百姓想在意,也难了。
“我让人找了不少好东西,晚上陪你围炉。”闻横川铁手扣她手上的茧,这两天她爱抄那些东西闻横川也不过问,只是轻声道“会有的,我们总会有的。”
有她想要的,不用担心的日子。
“我知道。”希夷蹭他的脸。
“晚上军中也有晚会,你随我去坐会儿,那儿应付完了,咱们就回来。”闻横川道。
“也不用特地回来。”希夷摇头,“我说了我不在意除夕的过法,只要有你在,一样是过。”
除夕前的大胜,又是全军一起过的,这是提升士气,养精蓄锐的时机,也是闻横川拉拢军心的关键,虽说此战攻城并无太多战略,但小七混开了,这是好事,他也领了个衔在军中站稳了脚跟,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对闻横川有利。
闻横川也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但说实在话,如今还是不爱希夷抛头露脸的,虽然她也从不是躲在家里的娇妻。
晚间营地篝火四起,城中广场大多数亲信,其余的四散坐在街头巷尾,闻横川是付了钱买的酒水,也再三让崔狄约束这些人,惹了事端都是要军法伺候的,中央军的纪律一向不用担心,偶有先帝时的老兵油子不怕死的都被拉出来教训过了,所以几可谓秋毫无犯。
至于降卒,能回家的早回家团圆了,不能回家的也被拉到军中边缘分配了炉子,只可惜是别人在自己的国家上欢庆胜利,自己却只能喝酒买醉,盼望能早些归家。
主座上祁晋先到场与崔狄主持,闻横川来得稍晚一些,扶着希夷。她还是披了披风,柔柔弱弱的,见过以前的射卿的,都不觉得这和以前那个是同一个人,等两人入座,崔狄这才点燃了最大的那簇篝火,晚会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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