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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个着着飞鱼服,头戴无纱山字黑冠的少年,按剑大步而来,进入官厅。
“下官见过许府尹。”贾珩面容沉静,拱手说道。
其实按着品级,三等云麾将军也是正三品,而京兆府尹也是正三品,贾珩倒不用口称下官,但一来是因贾珍前事,许庐秉公处断,以示敬意,二来是许庐从年岁来说也比贾珩年长,三来,文贵武贱也是陈汉官场的常态,文官势力强横。
许庐问道:“贾大人,听说你在五称兵马司抓住了刘攸?”
贾珩道:“刘攸已成擒,而就在昨晚,三河帮派杀手暗中潜入五城兵马司,意图杀人灭口!为下官提前料知,成擒群寇,经连夜突击讯问,已得口供,因事涉国家宗藩,下官不敢擅专,虽在一早儿前往宫城,求见圣上,方才就是从宫中而返。”
贾珩三言两语叙说完事情经过。
然而,许庐已是面色微变,瘦松嶙峋的眉下,那双眼眸明亮锐利,几让人不敢直视。
“不意贾大人,已然讯问得真相。”许庐目光在少年满是血丝的眼眸上停留了下,心头微震。
这少年必是忙碌了一夜,否则不会连夜讯问得这般多细情。
只是,事涉国家宗藩?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虽不得全貌,但也大差不差,事涉齐王,现齐王已被降爵为郡王,想来不久就有旨意露布,许大人,天子之意是齐王已不成三河帮之屏障,而接下来,我三方就需得……嗯,这位大人是谁?”
贾珩说着,忽然顿住不言,看向一旁的通判傅试,他方才还以为这中年文士是许庐身旁司掌文字机谊的心腹人,可见其目光闪烁,望着他的神色,隐藏一抹惧惮,心下大为狐疑。
傅试被锦衣少年锐利如剑的目光一视,心头就是凛惧,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脸上挤了个笑,说道:“回贾大人,下官傅试,不知荣府里的政公提及过下官没有?”
“傅试?政老爷倒是没提起过你,但赖家可是提起过你,赖家为了搭救赖升,四处托关系,托到你这边儿了吧?”贾珩沉喝一声,说道。
这自是在诈傅试,他昨日讯问赖家,追夺贪污之银,但还没来得及揪赖家在京兆衙门使银贿赂公门之事。
中间被表兄董迁被打,伐登闻鼓等事牵扯了手脚。
然而仅仅是一诈,却让傅试脸色大变,背后冷汗都是下来,强行镇定了心神,苦笑道:“贾大人,下官哪敢伙同赖家,这是欺君的大罪!前几天,赖家老太太到处托人,下官抹不开面,吃她一顿酒,别的,就是借下官十颗脑袋,都不敢乱来啊,天子钦定要案,谁敢从中动手脚!?”
“傅大人,愿你这是实言,否则,跑了赖升,你傅试就是真有十颗脑袋,本官也要砍你十次!”贾珩面色煞气隐隐,沉喝说着,按了按腰间的天子剑。
说话间,深深看了一眼傅试,直将傅试看的一颗心提到喉咙眼,面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一旁的许庐,脸色则是黑如锅底,沉喝一声,训斥道:“傅通判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盯着牢房去!”
傅试闻言,连忙唯唯诺诺应着,拱手而退。
待傅试离去,许庐也是将目光停留在贾珩腰间的金龙剑鞘的宝剑上,瞳孔一缩,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傅试不认得此剑,但他却识得,这是天子剑!
“贾子钰,你腰间之剑可是?”许庐面色变幻了下,试探问道。
贾珩清声说道:“方才进宫,因齐王事,圣上赐以天子之剑,以靖奸佞,平凶顽!”
许庐闻言,面色微怔,心头隐隐有着明悟崇平帝的用意,默然片刻,道:“如今应考举子被殴残一案,渐至水落石出,而东城寇盗之患,你有何看法?”
贾珩道:“许大人,三河帮背后不可能只有一个齐王,说不得还有其他官吏为之张目、包庇,欲荡平彼辈,需得我等三方协同,群策群力,稍后等都察院的于御史来此,商议一番,而下官也会请锦衣府那边搜集情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剑在手,还是贾珩先前连夜突审刘攸,敏察齐王之恶的壮举激荡,此刻虽仍是以许庐为主审,但真正的出谋划策之人,却悄然转至贾珩手上。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就能取得事情的主导权,哪怕当演员拍戏能把自己混成导演。
许庐沉吟片刻,面色坚定道:“刘攸虽被讯问得察其恶,但仍需以律处断,明正典刑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齐王一事……”
许庐皱了皱眉,道:“齐王虽已被处置,但如果纠察出其他恶事,本官自也会尽臣道,行忠事。”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暗道,这位许德清,看来是想捋一捋齐王的虎须了。
贾珩默然片刻,静静看着许庐,说道:“许大人,如今国家多事,俟刘攸一案办结,纵是三河帮查出一些事来,以圣上之器量宽宏,深谋远虑……”
许庐沉声道:“贾子钰此言谬矣!如欲整顿吏治,重振朝纲,非大魄力之君不可为之,向使王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何谈刀刃向内,刮骨疗毒?!如齐王当真暴戾恣睢,大害社稷,我许庐,纵刀斧加身,也断不容此辈横行!”
他自地方诸省臬司辗转,调任中枢,眼见大汉天下盗贼蜂起,豪强士绅,横行地方,鱼肉乡里,而朝廷纲纪废弛,贪官污吏沆瀣一气,若年后如愿司掌风宪衙司,必助天子整顿吏治,纵粉身碎骨,毁谤加身,也无怨无悔!
贾珩看着神色坦然,目光中似是依稀照见着不归之路的许庐,一时默然。
这是殉道者。
每到王朝末期,仿若一个沉疴待病的病人,被激起了免疫系统,总有一些统治精英舍身奔走,试图挽狂澜既倒,扶大厦将倾。
如前世那個明末的卢象升、孙传庭……
清末的林则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诗就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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