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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宅
待一众宾客散去,厅堂中短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亢以升神情凝重,看向一旁的亢泽兴,郑重说道:“兴儿,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儿离开太原,前往宣府。”
“父亲。”亢泽兴脸色倏变,急声说道:“事情如何紧急到这等地步?”
亢以升冷声道:“这位永宁侯杀心已起,那些往辽东的生意,只怕人家已经开始查着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了出来。”
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一种直觉。
亢泽兴皱眉说道:“父亲刚才不是说,永宁侯只是求粮,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反手之力。”
亢以升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反击之力,蚍蜉撼树罢了,我等商贾不能逆大势而行,只能顺势而为,这永宁侯已经盯上了我们,现在需要谨慎行事。”
其实王承胤的死,对亢以升的震动十分的大,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说杀就杀。
再加上贾珩的一些在扬州迫害商贾的“黑历史”,已经感到一股杀意笼罩。
原本还想着赚朝廷一笔,但此刻早已打消念头,打算避其锋芒,再图后计。
这是商贾面对刀把子的无力感和警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然真就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亢以升目光闪烁,低声说道:“只要等到这永宁侯大败,那时候我们就安然无恙,你去宣府以后,与你大哥联络,观察汉清战事动向,另外告诉姜瓖,如果我亢家遇害,下一个就是姜家,让他看看王承胤的下场。”
亢以升的长子现在辽东盛京,原本就做着向女真走私粮食、绢帛、盐巴、生铁的生意。
亢泽兴面色凝重,拱手应是。
亢以升深深吸了一口气,王承胤死的太快,现在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顺势而为。
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翻不了浪花,他亢家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而事实上,不仅是亢以升,除却孔闻俊因为有着曲阜衍圣公一脉的护持,其他几家都为之惶惧不已,开始潜伏爪牙。
第一个回合,因为贾珩挟重兵而来,杀两位总兵官,晋商选择避其锋芒。
翌日,晨光重又笼罩了整个太原府城,贾珩派人将写好的整顿太原兵马的奏疏递送回京城,开始派兵对镇中军兵进行整顿、裁汰。
随着贾珩对太原军镇的强势整顿,整个府城都笼罩着一股肃杀、凛然的氛围。
京营骑军往来不停,抓捕王承胤一党的军将,镇兵大营的军卒就有些惶恐。
直到下午时分,从总兵衙门传来消息,先行补发军士三个月的饷银,一时间,原本惶恐不安的军心安定下来。
而这些钱财正是从王承胤以及军将克扣的兵饷中追缴而来,全部为贾珩用来笼络人心。
贾珩在第二日前往太原府兵的大营,召集一众中低阶将校,说道:“王承胤贪墨兵饷,欺压军士,已为本侯斩杀,太原府兵裁汰老弱,从此以后实兵实饷,不再受盘剥克扣之苦。”
镇军中下层将校欢声雷动,自此斩杀王承胤的不利影响,被贾珩压制到最低。
随后,宋源以及范仪领着京营军将对太原镇军开始整编,裁汰老弱,定额六万,暂编为六卫,从京营抽调将校,领六卫都指挥使。
及至中午时分,贾珩才在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从镇军军营返回,刚到总兵衙门,锦衣府卫来报,布政使罗景文、知府蒋彦领着亢以升、范宏庆等商贾来求见贾珩。
而先前贾珩通过蒋彦以及范宏庆等人的话语已经转达到一众商贾耳中,某种程度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
总兵衙门,节堂之中——
贾珩落座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盅,看向一众商贾,目光落在蒋彦身边儿的老者脸上,知道其人正是亢家家主。
“侯爷,我等闻听军中缺粮,愿意凑出三百万石,以纾军需之难。”亢以升脸上陪着笑说道。
一旁的蒋彦解释说道:“侯爷,按着去岁神京的粮价,一石一两银子,卖给朝廷。”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江南之地,八钱银子一石,朝廷这次购买米粮甚巨,尔等皆为义商,如今国家正值用兵北方,正是尔等报效捐输社稷之时。”
经过他昨天杀王承胤之后,这些商贾不是头铁之人,已经感受到寒意,开始蛰伏起来,但并没有什么用。
晋商他吃定了,皇太极来了都挡不住。
亢以升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但脸上神色不变,说道:“永宁侯说的对,我等八钱银子一石卖给朝廷。”
周围一众商贾闻言,脸色阴郁,但敢怒不敢言。
八钱银子已经没有多少赚头,他们辛辛苦苦忙碌,难道是为朝廷做事的?
还捐输报效?朝廷给过他们什么?扬州盐商还有个参政、参议的头衔,他们晋商自退出江淮以来,朝廷给过他们什么?
贾珩面色和缓几分,说道:“既是这样,先购置一百万石押送至大同,本侯择期前往边镇。”
现在还没有到将晋商一网打尽的时候,不仅是天下人的观感,而是还有别的缘故。
亢以升拱手称是,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侯爷从神京远道而来,我等略备了薄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现在要粮食,他们可以给,但等到边事不顺,就是他们反击之时。
贾珩沉声道:“不必了,本侯还要整顿军卒,兵贵神速,几位加快筹备军粮,以免贻误了军机。”
亢以升闻言,面色恭谨,拱手称是。
在场一众商贾都感受到那股霸道和强势,但只能屈从,心头却都恨得牙痒痒。
待众商贾离去,顾秉和似是提醒说道:“大将军,这些商贾背后有不少朝廷官员为其张目,下官以为,如不为节外生枝计,倒不可逼迫过甚了。”
贾珩沉声说道:“那本官倒要看看,朝中哪位大人为彼等商贾壮胆撑腰。”
这些商贾干的走私勾当,锦衣府已经开展调查,而大同方面更有孙绍祖与乔家、范家打的火热,离收网时间不远了。
顾秉和不敢多说,面无表情,思忖着少年的用意。
这是有意逼着晋商?
一众商贾出了总兵衙门,脸色难看,心头都在滴血。
八钱银子一石,他们还要赔钱。
“欺人太甚!”范宏庆上了马车,拍了一下扶手,低声怒喝着。
而另外一边儿的亢以升脸色也铁青着。
八钱银子一石,还真是平价,这是一点儿都不让他们赚着?强买强卖!
但此刻形势比人强,却无法发作。
一众商贾,浩浩荡荡地向着亢家而去。
亢家宅院
亢以升坐在厅堂之中,面色阴沉,说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位永宁侯强势无比,根本不好硬顶。”
范宏庆沉声说道:“他这般胡来妄为,可否让京中御史弹劾其骄横跋扈,擅杀大将,欺压士绅?”
晋商手下也有资助一些读书人,金钱开道,在朝中还有一些喉舌可以代为发声。
侯钦义目带期待地问道:“蒋大人和罗大人怎么说?”
两人当初还是受过晋商的一些贿赂,其实就算是巡抚顾秉和也接受过晋商商贾的宴请。
但真的风浪来临之时,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这些老官僚比谁都滑。
亢以升摇了摇头,说道:“蒋大人只有一句话,永宁侯是天子的宠臣,谁都不好使。”
众人面色惊惧,都察觉到其中的利害。
其实,贾珩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前往扬州整饬盐务之时,那时,只是伯爵,仅仅平定了中原之乱,现在是挟生擒女真亲王之威,领数万精锐达军。
可以说,除了等贾珩兵败,就是内阁首辅都不敢直面抗衡。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晋商心头恐惧不已。
孔闻俊提醒道:“杨阁老辞官归隐,其实就和这位永宁侯有关,对女真是战是和,朝中斗的也很厉害,如今是主战的这位永宁侯占着上风。”
“看来只能等其兵败,那是再算总账。”侯钦义低声说道。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八家晋商原本就与女真高层保持着密切关系,不同于盐商在扬州这等繁华之地,通过海贸走私,还有几家惮惧朝廷,八大晋商全部和女真高层有着联络。
这是因为晋商做生意的恶劣商业环境决定,不向女真走私,这大生意就没法做。
亢以升冷声说道:“先将米粮筹措起来,不落话柄就是,剩下关注着战事结果,我看他怎么死!”
众人同样心头愤愤,点头称是,显然被贾珩摁着脑袋强喝水的行为恶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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