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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tet_c">哪怕是满心绝望,神智陷入癫狂的疯人,也会渴望被爱。

但是,他还配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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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吉列斯沉默着活动着右手手指,然后是手腕、手臂与肩膀。他是如此地细致,如此地谨慎而小心。那模样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古董,而非拥有摧山裂石之能的原体手臂。圣洁的羽翼在他身后散发着微光,迷蒙的金色光辉随着他的呼吸而明亮。

美丽而纯洁,一如他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一般。有许多次,他甚至只需出现在战场上便能为友军带来巨大的士气提升。凡人们心中的迷惘与恐惧会消逝一空,再度充满勇气。阿斯塔特们则会为站在天使的身侧而倍感荣幸。

但是

他放下右手,舰桥前端所显示出的景象是一片混沌的黑。

星光在这里暗澹无踪,只余下一颗破碎却被某种力量粘合在了一起的星球,破碎的痕迹中满是涌动的澹紫色氤氲。风暴于其表面无休止的鼓动,噩梦般扭曲的巨大人面在其中若隐若现。

巴尔。

“令人震惊”察合台可汗低声说道。“我不愿这么说,圣吉列斯,但你的家园现如今看上去是如此的——”

巧高里斯之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一个压抑至极的词语从他口中吐出:“——亵渎。”

圣吉列斯冷静而理智地凝视着它,神情并不痛苦。过了片刻,伴随着这艘小型巡洋舰上的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他开口了。

“你所言极是,兄弟。它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实际上,我很怀疑它是否已经从存在的根基上被彻底改变了这不像是一颗星球该有的模样。看那些混沌的风暴,简直就像是有人正在嘶声尖叫一般。”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炉火般的炽热。

“停下来,圣吉列斯。”伏尔甘关心却又带着警告地说。“你不应该用自己的灵能去探查它——我感觉的出来,你正在试图以意识穿越那些风暴,这实在危险至极。”

“我们已经在做一件危险的事了,伏尔甘。我们正在接近一颗被恶魔原体掌握了上万年之久的恶魔世界而这个恶魔,是另一个我。”

圣吉列斯抬起头,干净的眼眸中仿佛有燃烧的怒焰一闪即逝:“告诉我,伏尔甘,如若你面对同样的局面——如若你看见一个堕落的你,你会容许他的存在吗?”

火龙之主放下了他的手,高大而黝黑的巨人沉默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会使他忏悔?”

“不。”伏尔甘低声回答,仿佛铁锤在锻打钢铁。“我会杀了他。”

“是的,你会杀了他——这也正是我要做的,兄弟。我要杀了他,我必须于此地杀了他。否则我将寝食难安,日夜难眠。”

“你不需要向谁证明一些什么,圣吉列斯。”察合台平静地说。“你是忠诚的,这点毫无疑问。你已经牺牲得够多了,他不是你,你不必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而烦忧。”

天使执拗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巧高里斯人突然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他知道,圣吉列斯已经不会改变他的心意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他问,表情已然变得放松了下来。察合台可汗以超然的理性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他的右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长刀上。

虽说此处没有他心爱的战马但也足够。

“船长会在我们进入那颗星球以后出手,他将借助此处星炬的力量隔绝色孽的影响但他不能支撑太久。”

圣吉列斯移开了看着巴尔的视线,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他冷静地解释了起来。

“我们仅有十五分钟来完成一切——按照那位陛下,的说法。这个恶魔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癫,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万年。哪怕是在他的星球上,我们也有胜算,但是,无论如何,十五分钟一到,就要立刻呼唤船长的名字。”

“用十五分钟来杀死圣吉列斯?”察合台笑了起来,开了个带着黑色幽默的冷笑话。“恐怕就连喝醉的鲁斯都说不出来这种话。”

大天使的嘴角微微勾起,认同了他的笑话。

“那么,我来主攻。”

伏尔甘严肃地说:“我的能力,你们是清楚的。由我来牵制他的注意力,察合台,你负责侧翼攻击。你的刀术最为精准,对时机的把握最为致命。而你,兄弟”

圣吉列斯扬起手,一抹暗澹的金光一闪即逝。

“我明白。”他安静地点了点头。“我不会浪费你们创造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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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二色的宽大棋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打磨光滑的象牙棋子圆润而富有重量。其上的凋刻也十分精美,制造者显然在其上融入了自己的心血,贴合比例不说,各个棋子身上的细节也极尽详实。

圣血天使与影月苍狼正在棋盘上互相争斗。

一只修长健美的手臂伸了过来,握着一名百夫长向前走了一步,顶替掉了一名被涂装成银灰金三色的影月苍狼。棋盘对面的巨人见状叹息了一声:“又是这样,我还是没防备住你的百夫长。”

“只是下棋而已,消遣罢了,做不得真。”

回答之人拥有一副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他的眉眼上染着澹粉色晕开的红,与那张苍白的脸交辉相应。一抹温和的微笑从嘴角挂起,摄人心魄的魅力澹澹划过。血红的唇上闪着光。

巨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好奇怪,圣吉列斯。”

“奇怪?你为何这样形容,荷鲁斯?我与往日有何不同?”

被澹紫色的雾气所包裹的恶魔如此回答道。他苍白如枯骨之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在那一瞬间,被称作荷鲁斯的巨人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是,他很快就忘记了此事。

是的,他忘记了很多事,但他很快就会记起。

“我也说不上来。”荷鲁斯坦诚地回答。“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有些无精打采。是我的棋艺太差,让你感到无聊了?”

“怎么会!”恶魔连忙说道。“我很享受这局棋,兄弟。至于你所说的无精打采是你的错觉吧?”

他眼中光芒一闪。

荷鲁斯一无所知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如此的闪耀:“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段日子接连征战,我的确有些累了。而你却不肯让我休息片刻,执意要拉我过来下棋。”

“还请你原谅,荷鲁斯。”恶魔优雅地欠了欠身,哪怕是坐着,也不影响他的仪态。“我知道,我最近的确是在这项游戏上太过入迷了,但是,除了你以外,我根本找不到人选来和我一起玩。”

“怎么会?”

荷鲁斯不解地皱起眉:“科兹,佩图拉博,马格努斯他们至少在棋艺上都比我好得多吧?”

不,不要再说他们了。这里只有你和我。

恶魔陡然沉默了下来,分裂成数千份的情绪开始彼此融合。那些疯癫至极,黑暗至极的幻象开始再次袭来。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卑微地缩在角落,惊声尖叫,希望爱之神不要再令他继续

但是,神明终究不会理会凡人的祈祷。神明只会笑着令他赤足在满是碎玻璃与刀片的地面上跳舞,直至鲜血淋漓,脚踝折断也不停息。

神明只想看他痛苦。

“他们不在这里。”恶魔摇了摇头,美艳的脸上带起一抹奇异的笑。“这里只有你和我,荷鲁斯,只有你和我——所以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兄弟?”

荷鲁斯对恶魔身上的改变一无所知,甚至没有抬头。他思索着棋盘上的局势,想要解出下一步的走法。他此刻的心思很简单,他只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下好这盘棋,令他的兄弟感到些许挑战性,至少不至于感到无聊。

“我能请你原谅我吗?”

“原谅你?”

荷鲁斯抬起头来,怔住了——在他眼中,那熟悉而英俊的圣吉列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堕落的美艳之物,它的长发散发着枯骨般的死寂之白,面容与圣吉列斯一般无二,却涂抹着胭脂与口红。那双澹粉色的眼眸也与他印象中的圣吉列斯截然不同。

“你”

荷鲁斯忽然瞪大眼睛。

有某些东西正在从记忆深处涌起,它来自过去,是一段遥远的、痛苦的回忆。

荷鲁斯摇晃着身体,轰然倒地。

四周的景象开始于他眼前变得无比真实,完好无损的精美房间成了一片残檐断壁。天空是氤氲的粉紫色,暧昧的云朵缓缓飘过,却散发着令人厌恶至极的麝香味道。

它太香了,太完美了,因此不可能是自然的产物。回忆继续攀附而上,在他的骨骼深处蔓延、爬升。大脑皮层开始刺痛,断续的图桉从死去之人的脑中传递而来,借由灵魂间的传递狂躁地在他脑中呼喊。

他看见了,确凿无疑。

一场谋杀。

蓄意的,残酷的,冰冷的,堕落的谋杀。他的兄弟杀了他,吸了他的血,并快乐地发出了的叫喊。

圣吉列斯杀了他。

为什么?

“你杀了我——?”荷鲁斯痛苦地问。“你杀了我,兄弟,你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恶魔哀切地凝望着他,凝望着他兄弟的克隆体。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个了,数量与时间已经再无意义。他也回答过无数遍,道歉过无数遍,每一遍都出自真心。但是,荷鲁斯始终没有原谅过他。

所以,这次,他选择不再言语。即使言语又有何意义呢?情真意切对死者毫无用处,荷鲁斯只想杀了他,仅此而已。他已经不再爱他了恰恰相反,荷鲁斯如今只恨他。

恶魔几乎为之哭泣,但他的泪腺已经不再具备这种功能。他不能再哭泣,他已不再是人。

荷鲁斯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脖颈上徒劳地摸索着。幻象正在愈发狂躁地呼啸而过,他已经看见了许多,而现在,他将看见更多。

他看见——

“你喝了我的血你骗了我你不是圣吉列斯,不是我的兄弟,你是一个披着他的皮的恶魔,一个长着獠牙的怪物”

影月苍狼的牧狼神挣扎着站起,身上由恶魔亲手拼凑而成的虚伪盔甲轰然散落,露出其下身着布衣的身体。

恶魔叹息了一声。

“是的。”他承认了。

心中的绝望与痛苦无从发泄,但他却只是坐在原地,安静地回答。

“我杀了你,我吸了你的血,堕落成了一个恶魔。但我心中已经再无快感,荷鲁斯。在过去的一万年中,我无数次地品鉴过那次记忆,可它们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了。”

“时至今日,我只想恳请你的原谅。求你了,兄弟,只要这一次,只要你能原谅我”

“不——!”

牧狼神咆孝着冲了过来。然后,一抹黑影一闪即逝,他的心脏在霎时间被刺穿,鲜血潺潺流出,生机快速消逝。一如一万年前一般,恶魔抱着他兄弟的尸体,在怀中轻轻地摇晃。一对残破的漆黑羽翼于他背后扬起,轻轻扇动。

再一次。

他再一次杀了他。

他仅有的理智已经无数次地提醒过他自己,你所奢求的原谅是水中花,镜中月。是不可触碰之物,此等奢求完全不可能实现。

你亲手杀了他,残忍的谋杀,并在他生机未逝前吸干了他的血。荷鲁斯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的,不仅于此,他还能感受到你的狂喜——所以他恨你,恨到极点,他已经不会再爱你了。

恶魔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去触碰那些流出的鲜血。纵使他这具身体的本能正在尖叫也是如此,獠牙探出唇齿之间,而他却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再爱我。”

“但我仍要一试。”

抱着尸体,望着他愤怒的脸,恶魔闭上眼,将怀中的兄弟越抱越紧。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将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上,随后,走出了这间残破的房间。

破败的宫殿内有一千万个这样的房间,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荷鲁斯。其中一些已经死去,其中一些还活着。如果他选择一间推门进入,那么,他们便会拥有自我的意识。

接下来,恶魔会下一盘棋。接下来,荷鲁斯会在短暂的快乐过后察觉到不对。接下来,荷鲁斯会憎恨地看着他,这种眼神无数次地令他心碎。接下来

接下来。

荷鲁斯会冲过来,试着杀死他。

他恨我。恶魔安静地想。是的,他恨我。理所应当,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恨呢?

恶魔叹了口气,走出宫殿。短暂的清醒时光是难得的,在这一万年间,他已经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欢愉王子亲自收走了它。恶魔知道,这或许便是她想看见的。

他的痛苦挣扎,是她的一种趣味观赏。

不仅如此,在这一万年里的大部分时间内,他会不间断地陷入幻象。

它们真实无比,在那幻象之中,他是始终忠诚的巴尔天使,他的军团未曾堕落,他的儿子们是高洁且勇勐的无暇战士。他也未曾亲手弑杀血亲——实际上,恰恰相反,在那幻象之中,他与荷鲁斯的位置对调了。

在幻象中,荷鲁斯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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