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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河旁红枫长得正好,冬风扫过簌簌落了片片红叶,言梳食指轻轻抓了鼻梁,问唐九:“你怎么了?怎样安慰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些?”
唐九张了张嘴,心里想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他觉得若自己开口叫言梳抱一抱他,以言梳的性子说不定不会拒绝,只是唐九又想如此行径未免有些卑鄙,便道:“给我也买一串糖葫芦,听我说说心里话就好。”
言梳心想,原来心情不好一串糖葫芦就可以解决,唐九的要求比她想的要简单多了,糖葫芦还没海棠酥贵呢。
卖糖葫芦的老头儿还没走远,言梳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唐九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就见言梳转身朝那卖糖葫芦的跑去,笑盈盈地与人买了两串糖葫芦,转身又跑回唐九这边时将两串糖葫芦都给了他,似是认真道:“一串糖葫芦能解你心中烦恼的话,那两串应当就能让你高兴一些了吧。”
唐九闻言,只觉得胸腔里涌上一股热流,四肢百骸都温暖了。
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锦糕坊里最近出了一款雪花酥,做得通体莹白入口即化,中间还用去了核的红枣点缀,味道有淡淡的梅花清香,并不怎甜,言梳觉得一般,宋阙却能多吃两块。
言梳很少见宋阙吃凡间的东西,故而趁着今日没下雨,便出门去锦糕坊买雪花酥,若不是半路碰上了唐九,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欠对方一盒海棠酥作为赔礼了。
现下锦糕坊离得不远,天色也还早,言梳便拉着唐九不愿站在河边上吹风,二人走到桥旁的凉亭内,还有假山遮挡风口,言梳吃着糖葫芦听唐九说事。
唐九看言梳的表情,不指望她能感同身受,但近来发生的事他无处宣泄,也怕与京中其他友人说起,会将天机台上划去他的生辰八字之事抖落出去,故而让言梳作陪,反正言梳不会到处乱说。
“我有一个好友去世了。”唐九道:“他今日出殡,我才从严家出来,心里仍没能接受他年纪轻轻便死了这件事,更不能接受他的死因。”
“唉……言姑娘,不知你是否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术,总之近来京都因为炼丹之事,已经闹出许多令人费解的荒唐行径,如今就连皇帝都开始信奉这些,要青年才俊的血肉来成仙,郢国迟早要亡。”唐九的话说得很严重,若是被旁人听见,砍一百次脑袋都不够的。
言梳也知道这些话不能瞎说,她道:“师父说,不得妄议帝王。”
唐九一愣,点头:“你师父说得对。”
“那你……”言梳未说完,唐九便朝她苦笑:“你总不会到皇帝面前告我的状。”
言梳立马摇头:“我不会。”
“我知道。”唐九抿嘴,皱眉垂眸:“就连我家母亲都学了贵妃,买了个药炉放在家中要炼丹,可见这仙丹之说传得有多沸沸扬扬。我母亲因为炼丹变得不与人说话,整日嘴里念着劳什子咒语,皇帝为了炼丹将严瑾成关入皇宫,抬出来后体无完肤,吃了这些东西后,究竟是成仙还是成魔,谁又知道。”
“严瑾成……”言梳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再看向唐九时眼神中豁然,她心里有些感叹,原来第一次见到唐九觉得他声音耳熟,是因为她还是一本书时,严瑾成骑马拖行徐有为,唐九就在一旁打趣。
言梳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在她眼里,唐九算得上是个好人,他还会给祥云街里被锁在院中的女子糕点吃,与记忆里见人受难不帮不说的人完全不同。
可到底,京都里有名的贵公子拢共就那么些,他们互相为友,品性也大致相同。唐九能无视受难的小偷,也能怜悯受苦的囚女,是同情还是不屑,其实都看他的心情。
在这些人的眼里,从不将自己与旁人平等对待,对一个人的好坏,也出于他们喜欢与否。
唐九向言梳吐露了许多苦水,其中大多话传出去,唐家都得跟着遭殃。平日里较爱说话的言梳这半日倒是沉默得很,自她知道唐九与严瑾成是好友时便没怎么开口了。
两人在凉亭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等唐家的人找来了,唐九才反应过来天色不早,已是华灯初上,他一整日都没吃饭,就只把言梳送给他的两根糖葫芦吃光,现下口里还干得很。
唐家的人找唐九,是见唐九从严家离开之后迟迟未回去,唐老爷也知道近来事多,怕唐九一人在外没带小厮不安全,毕竟天机台还没算出第三个能给皇帝顶命的人。
唐九道:“我送言姑娘回去吧。”
言梳看了一眼街道,夜里卖花灯的都摆好摊位了,太阳已完全落下,不见天光,她起身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里距青龙客栈还有好几条街,让你一名女子趁夜回去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唐九朝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瞥了一眼,道:“走吧,反正我回去的路也是朝那边走,只是顺路送一送你。”
两名小厮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没开口否认,其实唐家不朝青龙客栈的方向走,只是言梳不知道。
唐九送言梳回去的路上没再提关于严瑾成的任何话,言梳也如他所说,没把这些不关己事的话放在心上。
出了凉亭碰见卖花灯的,其中有个仙鹤灯,浑身白羽,细长的木藤做成了两条仙鹤腿,高昂起的脖子扭了曲线,做工极为不易。言梳多看了两眼,唐九瞧见了,便问:“喜欢?”
言梳嗯了声,唐九道:“我送你。”
言梳摇头:“我自己有钱买。”
唐九:“……”
言梳买了仙鹤灯后,提到唐九跟前朝他笑了笑,她笑容璀璨,杏眼中不含任何杂质,唐九想他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从言梳的眼中看出半点如他这般为烦心事困扰的忧愁。
言梳问他:“好看吗?”
唐九点头,不知是说人还是说灯:“好看。”
言梳摸了摸仙鹤的头顶道:“我也觉得好看,是不是和师父长得很像?”
唐九一时哑言,心想这白色的仙鹤与那整日穿着鸦青色衣衫的宋阙哪儿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了?
言梳不知唐九心内所想,但她真心觉得宋阙便与这仙鹤一样,对人总是笑着,说话温柔有耐心,还会像她方才摸仙鹤脑袋一样,轻抚她的头发,一想起,言梳心里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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