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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张嘴刚想说什么,符金盏却敛衽行礼,自顾自地走开。
一队快马从东门冲入,是几名外出打探消息的斥候,还有几个身穿黑漆顺水山字甲的侍卫亲军。
领头的虞候,正是那日前来传旨的人。
“柴将军。”亲军虞候见到柴荣,忙跳下马背,抱拳见礼,脸庞挤出些尬笑。
柴荣淡笑,没有跟他一般见识,拱手道“天使一路风尘,辛苦了,可是官家有旨意下达?”
柴荣说着就要下拜,亲军虞候急忙制止,讪笑道“无需大礼,末将只是传达官家口谕,并无正式诏书”
柴荣也不勉强,顺势起身,恭敬作聆听状。
亲军虞候清清嗓道“官家口谕令天雄军牙内指挥使柴荣留守沧州,严防涿县契丹渡漳水南下!横海军暂由柴荣节制,其余诸军兵马听候枢密院调遣。”
“臣柴荣领旨!”
符金盏和史匡威等人脸色怪异,没想到这第三道旨意,竟然是让柴荣继续率领天雄军驻守沧州。
之前催促天雄军赶到赵州一事,却绝口不提,似乎也没有要追究柴荣抗旨不尊的罪责。
柴荣道“敢问天使,镇州可有契丹人的动静?”
亲军虞候看看柴荣身后众人,压低声苦笑道“三日前,辽帝耶律德光病死,辽国太后述律平和皇太弟耶律李胡秘不发丧,率领大军北撤,从定州返回涿县。
官家接到密报,召集众臣商议,国舅李业提议趁契丹人国丧,发兵追击,得到众臣一致赞同”
柴荣皱眉瞟了他一眼,亲军虞候讪讪道“郭帅和冯道等大臣极力反对,郭帅说,辽军士气未衰,述律平虽是女流却不可小觑,契丹人必定有所防备”
柴荣叹口气“说吧,谁人领兵追击,折损多少兵马?”
“飞龙军都指挥使后赞领兵追击,在定州城中遭遇埋伏,飞龙军左厢都指挥使战死,右厢都指挥使被擒,共计折损兵马两万余”
柴荣摇摇头没有说话,飞龙军乃官家亲军之一,兵员、军械、供给、薪饷都是禁军里最好的,唯独没有一个合格的统兵大将。
后赞这种酷吏出身的官员,只因有几分从龙之功,就被官家委以重任,实在可笑。
“而后呢?”
亲军虞候又道“而后,官家才知郭帅等大臣所言不假,下令罢兵,让契丹大军离开泰州,同时急令之前调往赵州的各军返回原驻地。
这几支兵马里,有的已经赶到赵州城外,有的已经在半路上,唯独柴帅和天雄军按兵不动。柴将军果然得郭帅真传,眼光独到,知道镇州决战打不起来!末将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柴将军海涵。”
柴荣拱手说了几句客套话,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望城楼看了看,柴荣心里苦笑,哪里是他眼光独到,分明是沧州这里有高人指点。
若非朱秀极力劝阻,不停地给予他信心,只怕他现在也傻乎乎地带领天雄军,不辞辛劳赶赴赵州,然后又在半路上接到遣返旨意
说来连柴荣都有几分不可思议,他们远在沧州,距离镇州有七八百里远,却比近在赵州的官家和朝廷众臣预先知道,辽帝耶律德光会病死,之后才能从容做出部署。
柴荣脑海里想起张永德说的话,那个看似不着调的少年郎,实则竟是一位堪比子房、孔明在世的王佐之才!
从造黑火雷逼退契丹大军,到言之凿凿地提前一个多月,就断定辽帝耶律德光会命丧镇州。
少年郎展现了太多的神奇之处。
柴荣相信没有人会是天生奇才,所以朱秀的背后,一定有一位真正的隐士高人。
之前,柴荣只是觉得朱秀是个可造之材,想把他推荐给父亲郭威。
但现在,柴荣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父亲身边有算无遗策的魏仁浦魏先生充作智囊,可他身边尽是沙场征战的悍将,堪称智谋之士的人才,却是求而不得。
柴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如果把那个性格欢脱的少年留在身边,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柴将军?柴将军?”
亲军虞候见柴荣仰头望着城楼发愣,忍不住轻声喊道。
柴荣回过神,亲军虞候忙行礼道“末将还要赶往别处传旨,先行告退。”
柴荣也不留他,作别离去。
侍卫亲军刚走,城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朱参谋下来啦!”
“朱少郎七日不曾进食,依旧红光满面,莫非真是神仙中人?”
诸多军汉一脸稀奇地打量朱秀,冲着他议论纷纷。
朱秀面带微笑,施施然地朝四方揖礼,轻甩大袖,微昂着头,步履从容地朝柴荣和符金盏走去。
他可不想跟随众人磕头,所以等侍卫亲军离开才下楼。
另外,他吃撑了打饱嗝,也得缓和好一阵子才消停。
“见过牙帅、大娘子。”
符金盏上上下下打量,惊奇道“七日不食,未见消瘦,反倒长胖了几分?”
朱秀淡然一笑“只是些辟谷养生之法,小道尔,不足挂齿。”
符金盏啧啧称奇。
柴荣微笑道“果如你所料,耶律德光已于三日前病逝!昨夜,漳水北岸的契丹大军,已经连夜撤返涿县。”
朱秀拱手淡然道“三日前,天象已有预示,当时牙帅忙于安抚城中百姓,故而没有告知。”
柴荣看着他,缓缓抬手“蒙你相助,某和天雄军才能守住沧州城,多谢!”
朱秀微微侧身避过,淡笑道“为牙帅谏言,乃是我身为行军参谋的职责所在。”
柴荣笑着颔首,二人目光交汇,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符金盏摸摸朱秀的光头,娇笑道“今晚我吩咐灶房炖一整只老母鸡,当作奖赏给你好好补补!不吃完可不许走!”
朱秀惊恐地瞪大眼,鼻息间仿佛闻到了气味,腹中翻涌,喉咙不断滑动。
“不不不!大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此美味朱秀岂敢独享?还是拿出来供牙帅和众人享用吧!”
符金盏笑道“今晚府中设宴庆祝,大家都有的吃,我再单独奖赏你一份。你立下大功,年纪又最小,优待些也无妨。而且,你不是最喜欢吃鸡吗?”
朱秀现在一听到吃鸡二字,就只觉一股酸腐气从胃中升起,冲开贲门涌入食道,在咽喉处徘徊,久久不息
“我不喜欢嗝—吃鸡—嗝~”
朱秀哭丧着脸,抱着肚皮,上半身一抽一抽,又开始不停打嗝,一股子充斥鸡味的酸腐气从嘴里冒出。
柴荣面皮颤了颤,默默后退三步,之前眼里浓浓的欣赏之意渐渐归于平静。
“还是将他送到邺都,交由父亲调教几年再说吧”柴荣默默想到。
符金盏捂住鼻子逃开,嫌弃、震惊、恼怒地瞪着他。
远处,马三看着符金盏揪住朱秀的耳朵,再扭头看看几只野狗争抢鸡骨头,幽幽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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