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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瑛余光扫了眼左右前后,荣府一脉,贾赦当先,贾政紧随其后,排在贾政后面的却非宝玉,而是贾琏,毕竟他有官职在身,且是将来荣府的承爵之人,宝玉在身份上,是要低贾琏一等的。
这里毕竟不是影视,而是现实。
宁府这班,贾珍当先,虽说贾瑛如今的爵位高过贾珍,但靖宁伯是荣誉性的,若真要论起来,还真比不过贾珍身上的三品神威将军,再者贾珍才是宁府长房,又是长兄,理应在前,却要比另一班的贾赦落后半个身位,与贾政并肩。
见贾瑛进来,一侧的琏二向他挤了挤眼,这家伙穿上了官府,人模狗样的,还真没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同穿官服的还有贾蓉,这一世,可卿虽然未夭,但贾珍却依旧为贾蓉捐了个官儿。
听下人们议论,据说是因为贾瑛这个直脉子弟官运太旺,压过了长房的势头,贾珍为全颜面,便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芝麻大的官儿,也就能图个脸面,糊弄糊弄周遭的百姓了。
至于宝玉,这家伙依旧是一副骚包的打扮,油头粉面。
值得一提的是,贾敬也归家了,不过却托病未来,只说染了恙疾,不好见驾。
这也就是贾敬了,除了每年祭祖外,就上次因贾瑛提亲曾归府一次,这算是第二次破例了,毕竟是牵涉皇家,贾敬再是心无外物,也得回来。
不过,贾敬称病倒非推辞,而是真的染恙了,说来时间也不算短了,好像六七月的时候,就这样了,人瘦了不少,精神也带着一丝萎靡。
贾瑛还未来得及去拜,不过前儿去玄真观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只是不知,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病了,一拖这么久,也不让人请医。
因为日头尚未落下,省亲游园的光景倒是与他记忆中有些不同,园子是好园子,就是人忒多了点,还都是些去了势的,大煞风景。
说是省亲,倒像是走流程,一应事项,均有女官提前定下,亲族之人尚不得随意靠近说话。
原本贾瑛觉得新奇,这么一来,只觉无趣的很。
忙碌大半年,就为了这个?
酉时末,元妃的銮驾便已经出了园子,到了荣庆堂上,着贾母一并女眷上前参拜,这边园子里则开始准备一应演乐景观,太监宫女退走了一大半,贾家的仆人方才得以入园。
贾政贾瑛等人请见参拜之后,便出了荣庆堂,等待元妃携亲游园。
贾瑛命人喊来了贾蔷,问道:“戏单子准备了几部?”
“回二叔的话,应您的吩咐,除了原先排好的,侄儿又加点排了几出,各类戏目也没有全数写在一个单子上,而是分作了三个,就怕倒时不够。”
贾蔷坏毛病不少,但也算没坏到根儿,承应一些事务,办起来还是不错的,至于说顺手捞点银子,那叫个事儿吗?
生活和理想有很大的区别,当你开始为生计而愁苦之时,你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贾蔷、贾芸不比贾蓉贾芹,族里供应的那些物什,一年下来,折算成银两拢共还不到三五两银子呢,就这些个哪够他们花销的,贾珍倒是也照顾贾蔷,可人不能总在屋檐之下求存。
人性这个东西,很难说,不能只因为几两银子的事儿,就轻易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太肤浅。
高鹗的续写不能轻信,相比而言,脂砚批语倒是更贴近人性。
没爹没娘的孩子,惯会找奶吃了,也更容易适应恶劣的环境。
贾芸没爹,却能独立,贾兰没爹,还能给母亲挣个诰命。
宝玉有爹有娘,惯的不成个样子。
世上之事,也大抵如此。
在贾瑛看来,贾蔷比贾芹强多了,前世如何不说,只说他亲眼见到的,贾蔷初次外出办事,甭管自个儿捞了多少,事情总还是办的体面的。
至于那些子虚乌有之事,有真有假,不可轻信。
贾瑛接过戏单子,大致看了一眼:“拿笔来。”
贾蔷从小厮手里接过了毛笔,给贾瑛递了过去。
只见贾瑛在三部戏单勾画了几笔,一边说道:“大好的日子,怎尽排些做尽悲欢姿态的戏曲儿,把我勾掉的这些个都去掉,再做一个单子,待会儿递上去。”
贾蔷只当贾瑛对他的差事不满意,心里一时有些没底,接过了单子,仔细看了一眼,划去的是《惊梦》、《离魂》、《乞巧》、《豪宴》、《仙缘》等几出戏,心中暗道一声庆幸,庆幸贾瑛早些日子就与他提过此事,便多排了几出,若不然,叫二叔这么一勾,一大半便没了。
不过他却不敢有意义,急忙应道:“侄儿这就去办。”
另一边贾政几人也走了过来,询问二人何事,贾蔷将事情说了,贾政听了,也觉得这几折戏寓意不怎么好,上元归省日,岂能尽做悲情姿态?
“便依着瑛儿说的去办吧,抓紧些,待会儿娘娘就要入园赴宴了。”贾政吩咐道。
未及酉正,天色擦黑,尤氏凤姐便来请元春游幸,宝玉不愧是太阴所钟,这般情况下,都能陪侍左右。
正殿之内,元妃正与宝玉探春姊妹几个作诗题词,外面众人候侍,工匠任等也都待命,虽是准备更换匾额楹联。
贾瑛大感无聊,又不愿与众人一般在外面干等着,倒是对院中的景致起了兴趣。
这园子大概率他今后不能常来,不是谁都有宝玉的境遇的,之前虽贾政看过一次,只是不似今日这般奢华景盛,且此间天色将晚,花灯已经亮起,更添了几分别致,便在正殿附近游赏起来。
行至一处,却听到不远处有争执之声传来,贾瑛寻声而去,却看到贾蔷和一年岁不大、已经穿好装扮的戏子正争执着什么,旁侧还有其他伶倌儿相劝。
见贾瑛过来,十几名年岁相差不大的伶倌儿虽然不识得来人,却也知道此间能穿朝服且能随意行走的,必是府里的爷无疑,纷纷闭口不敢造次。
“因何争执?”贾瑛向贾蔷问道。
贾蔷看了眼身前伶倌儿,回道:“二叔误会了,非是争执,只因侄儿原定好的戏目有了更改,又没提前告知她们做些准备,这才多嘴了几句,二叔放心,定不会出差的。”
贾瑛点了点头,看向贾蔷身侧的小戏子问道:“你叫什么?”
“回爷的话,叫龄官儿。”
“龄官儿?”贾瑛心中明了,说起来,这十二个伶倌儿,在这大观园里也是占了不少的戏份的。
贾瑛看向龄官儿问道:“可是如此?”
龄官低头不答。
贾瑛看向其她人,贾蔷想说什么,却被贾瑛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只听一个女孩儿说道:“是龄官儿因改了《惊梦》,想要唱本角之戏,又被划掉了《相骂》一折,遂与蔷大爷起了口角。”
贾蔷腆笑一声。
贾瑛则是看向了龄官儿,此等微末之事,他本无需理会,只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想罢,脸色一肃道:“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岂能纵你耍性子?若要出了差池,先不说府里如何,便是宫里来的太监女官们,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见贾瑛生气,众伶倌儿吓得不敢出声,龄官眼中含泪,贾蔷面带祈色。
顿了顿,贾瑛面色一缓道:“你等都是新入府的,公府不比别处,外面的性子也该收敛些。”
一番话,自然不止是说给龄官听得,还有其她人。
府里女孩儿多,可麻烦也多,早些知道规矩也好,免得日后坏了自己。
“点什么戏目,那也是由娘娘定的,蔷儿,你只管将戏单子呈上去便是了,点什么你们唱什么。”
许是贾瑛眼拙,愣是没看出来,龄官和黛玉有何处相像的。
还有晴雯,性强也莽,怎么就和黛玉扯上关系了。
至于妙玉,不说林如海活着,便是一如前世那般,两人也是天差地别,这天下,不是每一个没了父母的女孩儿,都能扯到一块儿的。
正说话间,便有太监过来催促拿戏单子过去。
此刻,晚宴已经开始,贾瑛也不再逗留,自行折返回去。
“老二,你总是往外看做什么?”宴席上,众人依次而坐,中间的月台上是元春独自一人,贾府男女各在一侧。贾琏见贾瑛频频往外看去,好奇问道。
“已是戌时了吧。”贾瑛抬头眺望皇宫方向的天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了吗?”
“等烟花。”贾瑛淡淡回道。
贾琏愣是没听明白。
忽然,只见京城的天空上霎时亮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排巨响传来,将园中的众人都惊动了,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夜空之上,一束烟花升起,乍然爆裂开来,一排四个大字出现在夜空之上。
“国泰民安。”
须臾又陷入黑暗。
紧接着又是一排巨响,再次升起四个大字。
“风调雨顺。”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惊叹之中,此起彼伏的唏嘘声,惊叹声,让正在观花灯的百姓张大了嘴巴。
字飞上天了?
不,是神仙在天上写字!
神仙显灵了!
老天在保佑大乾来年风调雨顺,人群沸腾了,百姓们欢呼了起来。
“皇帝应该很开心吧。”贾瑛如是想到。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到目前为止,他与嘉德的关系还是十分融洽的。
不得否认,他享受了皇帝赐予的荣耀。
只是贾瑛一直都在打算着最坏的结局,不想亏欠对方太多,该报的恩,还是要报的。
银货两讫,省得最后心中难安,所以,平日要多尽心意,任事要勤谨躬亲。
贾瑛招来了一名太监,低声吩咐几句,太监往元春所在月台而去。另一边,贾母黛玉等人也收到了消息。
看烟花吧。
既是团圆,就该又团圆的喜庆,不能被命运带偏了。
俗是俗了点,可他也想不到什么再好的,尽力而已。
月台正对不远的空地上,一束束烟花已经被固定好了位置,因为要升空炸开成大字,所以占地很大。
几束小烟花被点燃,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紧接着,如同皇宫上空的场景一般,一排排摆放好位置的烟花,同时升空而起,自高空中炸裂开来,显现出四个大字。
“阖家团圆。”
贾瑛没有选什么华丽的辞藻,条件也不允许,简简单单,四个大字,算是他心中期许,送给府中上下的上元祝福。
想让烟花在空中形成汉子形状,技术含量高也不高,首先就是要保证烟花的引线能在同一时间点燃底火,其次就是提前在空地上摆好形状,高低不一,升到天空,就出现了汉子形状的烟花。
可惜,这种烟花出产不多,只能摆出十二个大字,皇宫八个,贾府四个。
之所以要等宫里先放,是因为这种场面怎么说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且引人注目。
尊卑先后,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贾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强了宫里的风头,所以,才有八字和四字的区别不是。
这种高度的烟花,也只有这么一下,接下来的烟花,升空的高度就要低矮许多了,不过,胜在颜色绚烂,让众人看了别开生面。
元春难得一笑。
贾母开心的像个孩子。
贾瑛不知何时,站在了黛玉身侧,虽然有些违礼,可此刻谁会注意他呢?
“好看吗?”
黛玉眨着亮晶晶的双眸,点了点头。
“要不要许个愿,或是嘱咐,或是期盼,都可以。”
“灵验吗?”黛玉问道。
“心诚则灵。”
黛玉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起来。
旁边的几个姐妹也跟着一起。
“瑛二哥哥,是你做出来的吗?”虽然贾瑛没说,但黛玉有这种感觉。
贾瑛微笑道:“你瑛二哥哥也不是什么都能为的,制烟花是需要手艺的,我只不过提了些意见罢了。”
“你还想看吗?”
黛玉双目澄澈,连连点头。
“今后再让人做给你看。”
见探春几个露出吃味的神色,贾瑛淡淡一笑道:“自然也有你们一起的,谁也落不下。”
三春争相展颜,唯有一旁的宝钗眼底划过一道羡慕的神色,贾瑛只当没看到。
归来的早了点,离去的时间自然也要提前。
丑初一刻,便有宫人提醒。
娘儿们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絮叨,不知不觉,小半日就这么过去了。
申初三刻归府,丑初一刻回宫,前后将近五个时辰,可不就是小半日嘛。
贾瑛很满意,府里的女眷却依旧觉得没个够,好些话还没说呢。
及至恭送元春回宫之时,贾瑛才抽空上前说了几句话,也就几句而已。
至于说了些什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领着兵甲,将元春凤驾护送回宫后,贾瑛还得安派酒水饭食招待这些士卒,跟着他忙碌了一天了,到这会儿都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吃饭。
虽说这些本就是兵马司的本责,可公是公,并不影响私恩。
靠不靠得上且另说,做人还是要讲究一些。
中城兵马司衙门内,车贞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贾瑛在院中没怎么饮宴,感觉那种场合不太适合他,还是同军中的汉子们在一块儿,喝酒划拳来的痛快。
难得一醉,今晚便恣意一回,不可有下次。
等到士卒们都沉沉睡去,车贞带着他的侄儿将贾瑛搀起,安置在了后衙厢房之中。
月光穿过窗棂,洒落在贾瑛脸上,迷迷糊糊间,贾瑛睁眼看了一眼。
故事早已开始。
故事才刚刚开始。
接着,有歪头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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