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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到三更,整个宁荣后街都热闹起来了,兵马司的人马率先赶到,紧接着就是城管大队,最后连巡防营都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巴卜力尚顾不得询问巡夜的兵丁为何不在,此时正忙着带着兵马司的人救火,这些刺客没伤到人,可带的桐油不少,好几处宅院儿都起了火。
宁荣二府的大门同时被敲开,宁荣街上,同样有兵马司的设下卡道,四下巡视。
贾琏闻讯后,一面叮嘱林之孝先不要惊动贾母,一面派人报了贾政贾赦知晓,自己则匆匆往后街而去。
贾珍听了消息,心下冷冷一笑,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只是问询赶来的尤氏说道:“不管怎么说,瑛二兄弟都是东府的人,他如今不在京中,两座公府一座伯府唇齿相依,你既是长房长兄,又是族长,若是不去看看,只怕也说不过去。”
贾珍无法推脱,便命贾蓉掌灯,随他一同前往,可一问贾蓉却不在,等到他走到府门口时,才见贾蓉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满身酒气,衣衫都没来得及整齐。
贾珍转身向着一众家人说道:“你们瞧瞧,我这里为家中之事心急如焚,他倒寻快活去了?”
“爷,马牵来了,小的扶您上马吧。”赖二出面打圆场说道。
贾珍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扶着马鞍忽然说道:“这马太高了些,缺个脚凳。”
赖二急命一旁的小厮去搬凳子来,贾珍摆手阻止,指着贾蓉道:“你来吧。”
众家仆面前,贾蓉面露尴尬之色,远处还有兵马司的人在看着,但却不敢违了父亲的意,只能上前趴跪在地上,贾珍踩着贾蓉的后背跨上马背,又命贾蓉在前面牵马,晃晃悠悠的往后街而去。
一众家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发祥坊,林府。
咚咚咚。
大门缓缓打开,林家的老仆探出了脑袋来问道:“谁啊?”
“宁府珍大爷派小的来给林姑娘送信,说靖宁伯府遭了窃贼,府里的姨奶奶受了惊吓,特请常老神仙回府帮忙诊治。”
老仆一听是姑爷府上出了变故,也不敢耽搁,让送信的小厮入内等候,自己则匆匆去找黛玉禀报。
黛玉问询后,心中不免焦急,一面派人去请常又可爷孙,一面又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瑛二哥不在京中,府里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女儿无论如何也要亲往一趟才行。”
黛玉面带焦色,一直以来都是贾瑛在照顾她,她却甚少出力,齐思贤和徐文瑜都能为贾瑛打理云记和西山煤矿,她这个未来主母,反倒显得有些无用。
如今她和贾瑛的婚事早已成定局,不过是碍于国丧和林如海病重,才拖了下来,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场。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道:“玉儿也长大了,此是正理,为夫这里有你的两位姨娘陪着,你不用担心,放心去就是了。”
说着,又命人喊来了马秃噜,交代了几句,让他陪同前往。
黛玉得了父亲首肯后,便命人准备车轿,带着常氏爷孙往宁荣街而去。
林府门口,马秃噜看向前来报信的小厮问道:“珍大爷派来接人,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有?”
小厮回道:“我的大爷,伯府都乱做一团了,哪顾得上这个,小的来之前,珍大爷还在指挥仆役们救火呢。”
马秃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出了发祥坊,拐到鸣玉坊和积庆坊之间的街道上,此时西城的兵马和城管都已经被吸引到了咸宜坊附近,围捕刺客,此地又不归中城兵马司管辖,沿街之上,一片寂静。
突然,那前来报信的小厮,一个翻身蹿下马去,跑进旁边黑暗不见五指的巷子中,马秃噜眼见情势不对,却没有派人去追,而是勒令随行护卫紧守马车,加速往咸宜坊而去。
此处离着咸宜坊已经很近了。
轰隆隆。
一架马车忽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直奔黛玉所在的马车而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到了近前。
马秃噜一边喝令马夫躲避,同时已经张弓搭箭,连射三矢,朝着发狂的马匹而去。
唏律律。
中箭的马匹虽然悲鸣,却依旧在疾驰,千钧一发之际,老八驱马撞向了发狂奔来的马车,轰隆一声,荡起了一地烟尘,倾倒的马车余势之下,依旧撞在了黛玉所在马车的车轴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把马车移开,请姑娘换车。”马秃噜一边狂喊,同时不敢有半分松懈,警惕的张弓看向四周。
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的老八护着黛玉和紫鹃转到常又可所在的马车上,换下车夫,亲自做了驭手。
而此时,四周的街巷中已经有蒙面的此刻杀了出来。
“老八,护着姑娘先走,这里我来断后。”马秃噜不断张弓搭箭,随行的护卫已经与刺客交上了手。
“杀!”
就在众人被围之时,街道的后方,却突然杀出一队人马,看衣着,像是城管大队的,只不过此时他们手中的兵器已经不再是短棍,而是明晃晃的利刃。
而在人潮之后,一辆朴素的马车正静静听在一处暗巷之中。
“老爷,为何不将小姐接回来,老奴只怕前面还有他们的人。”林府的老仆此刻坐在车辕上,回首向马车内说道。
“我当然知道前路不太平,他们这哪里是冲着瑛儿去,分明是冲着我来的,玉儿才是他们的目标。”林如海文弱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
“那您为何......”老仆有些不解,只要姑娘的马车退回来,凭姑爷留下的这些后手,足以护佑主子和姑娘的安全。
马车内,昏暗之中,林如海轻轻摇头道:“她的路,在前方,不能回头。”
正如黛玉所言,此次不管事情真假,她都必须亲走一趟,因为她是贾瑛未来明媒正妁妻子,两人大定都过了。林如海虽说从来不过问贾瑛的私事,可不代表他完全不了解。
主母的地位想要稳固,有时候不止是凭借的娘家的势力,还有同甘苦三字,他能护得黛玉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啊。
尤其是经过此事之后,他对贾瑛的看法愈发深刻了些。当初贾瑛只说留马秃噜几人在身边,以防不测,却没想到,贾瑛留下的不是一两个护卫,而是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城管大队。这才多久,贾瑛就在京中埋下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虽然林如海也看不明白,贾瑛这是在防备着什么。
不过真正让他看中的是,贾瑛愿意为了黛玉而付出的一切。
“派人去通知北城兵马司的过来,让他们接手战场,城管大队的武器,只能是棍棒,也不能见血。”
贾瑛之所以能将兵马司牢牢掌握在手中,是因为他数次救过皇帝的性命,或许在皇帝心中,只有将兵马司交给贾瑛,才能让他安心。林如海不能让城管大队的事情暴露在有心人的眼中。
老仆闻声,并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老爷的话并非是对他说的。
......
宁荣后街,锣鼓巷靖宁伯府门前,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老八此刻肩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妹妹怎么来了?老八,路上发生了何事?”贾琏关心问道,一旁还有贾珍贾蓉父子,他们听到黛玉前来的消息,都吃了一惊,急忙出府相迎。
黛玉脸上却未显半点惊慌,仿佛路上发生的一切很不真实,盈盈一礼道:“玉儿替瑛二哥谢过两位兄长,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玉儿不能不在。不敢与两位兄长多叙,容玉儿先看过报春姐姐无恙才好。”
“妹妹哪里话,都是一家子,应有的事。”贾琏一边说着,一边引黛玉入府。
这时,巴卜力也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黛玉当即跪道:“是小的无能,惊动了姑娘大驾,小的甘愿任罚。”
黛玉忙命紫鹃上前搀扶,一边说道:“你虽做过瑛二哥的护卫,可如今却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礼不可乱。
世事无常,纵神仙也难料得一切,今夜之事,我自不敢凭说,是功是过,当等瑛二哥回京之后再做论处,眼下府内安定才是最为紧要。另者,我来时路上遇到些波折,马护卫如今还在那里断后,烦你派人去接应一趟。”
巴卜力闻言,不敢不从。随后黛玉又命人带老八下去养伤,这才与贾琏三人往府内而去。
等到了内院儿,见到了一身戎装的绿绒,黛玉问了报春的事情,又命常又可帮忙把脉,见脉象安稳,提着的心这才安放下来。
贾琏三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紫鹃这才搀扶着黛玉坐了下来,黛玉的眉间隐隐露出吃痛之色。
“姑娘可是伤着了?”绿绒关切问道。
紫鹃帮黛玉卷起衣袖,露出青葱玉臂,上面布满了淤青,显然当时马车倾翻,黛玉也并非安然无恙。
绿绒见此,开口说道:“姑娘稍待,我去找常老神仙讨些跌打药膏来。”
“姐姐不必去了。”黛玉开口拦下绿绒:“常老先生年高,今夜劳动,又受了惊扰,不可再多打扰了,我不过是磕碰一下,不碍事。再者,今夜府内已是搅动不安,不能再生事端了,若叫下面人知道了,免不了又因我而阖府不安。”
绿绒口拙,也说不过黛玉,只能听从。
黛玉又向紫鹃说道:“去请伍叔来。”
不消会儿,周肆伍走了进来。
“姑娘可无恙?”
“劳伍叔关心,我一切安好。找伍叔来,是有几件事由想要商议,您是瑛二哥的长辈,有些事还要请您帮着拿主意。”
“不敢,姑娘但请吩咐就是。”周肆伍躬身一礼,随即静等黛玉示下。
“这其一,瑛二哥不在京中,事情不宜惹得满城皆知,恐惊动了圣人,到时垂问下来,无人能妥当应答。我思量着是不是该走一趟兵马司,让他们外松内紧,暗中追捕刺客即可,莫要多生事端,京中一切以安稳为主,对外只说府里遭了窃贼,走了水。”
顿了顿又说道:“这其二,便是总计府中损失,还有受伤的家人要妥善安置,好生安抚一番,女眷便由我亲自出面,外院的小厮护卫还需伍叔来做。另外,也要叮嘱下人夜间轮流值守,不可再生今夜之事。”
“其三,府中的事情不可不让瑛二哥知晓,我亲自休书,请伍叔派人送去。”
周肆伍听罢,点头道:“姑娘思虑周全,有您在府里,老仆心中也有了主心骨。姑娘安心,老仆这就吩咐下去。”
黛玉又说道:“不忙,还有一桩。”
“益阳县主府和云记那边,也请伍叔着人多照看一些,还有要通知芸儿和蔷儿,让他们不必回来照看,紧守着云记和西山这两处即可,不要再生事端。”
说罢,黛玉又沉吟一番,看向周肆伍问道:“我浅见薄识,眼下也只想到这些,伍叔可还有补充的?”
周肆伍回道:“老仆也不比姑娘想的再细,姑娘所说的这些俱是眼下最要紧的,若再有其他,倒是可以缓后再办不迟。”
“既是如此,我便不多留伍叔了,劳您辛苦一番了。”
“岂敢受姑娘一句辛苦,这也是老仆的家。”周肆伍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了笑容,今夜府里的不幸反而不足为道,伯府有了一个端庄得体的主母,才是最大的收获,他如今又多了一件百年后值得向老主人夫妇说道的事了。
当下主仆二人内外各自行事起来,忙完这些,天已经擦亮,荣府那边传来了老太太的问话来,黛玉又带着紫鹃去见贾母。
荣庆堂,东西二府的女眷如今都聚在这里,靖宁伯府出事,这在贾家来说,也是头等的大事了。
贾母先问了情由,得知大体无恙后,这才说道:“我看不妨将报春绿绒丫头接到园子里来,多少也好照看,你也一并回来,省得我担心。”
黛玉想了想,才说道:“让报春姐姐搬进园子就好,我则留在瑛二哥那边,绿绒姐姐留下也与我做个伴。”
贾母尚有担心,却听黛玉说道:“老太太记挂我们,孙女自然明白,只是靖宁伯府是瑛二哥的家业,不能没人守着,伍叔能照看得了外宅,可府里还有不少女眷,我总不好丢下她们不管。请老太太容孙女放肆一回,等事情过了,玉儿再给老太太叩头赔罪。”
“我的儿,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只盼着你们安好,你如今有了主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拦着你。”贾母此时又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儿,老泪潸然而落,祖孙相抱而泣。
旁侧的三春李纨凤姐等人,也对不免对黛玉刮目相视。
到了上午,黛玉回到锣鼓巷,指派着家人修缮屋舍,那边齐思贤徐文瑜二女闻讯也赶了过来,三女相商,自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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