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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留下的药汁,看向戴权道“你去?你去做什么?”

戴权尴尬的笑了笑。

只听嘉德说道“且看他如何做吧,旨意拟好了吗?”

“已经拟好了,请陛下加印。”

督察院。

“靖宁侯怎么有空到我们这督察院来了?”金代仁最终还是出面了。

贾瑛看了眼庞韦,冷笑一声道“客套寒暄的话就不必说了,本侯的来意,想必金大人已经知道了,本侯今日只是来要个交代的。”

“靖宁侯想要什么交代?难道身为侯爷就可以不尊大乾律法了吗?那薛家子草管人命,却明目张胆的躲在京中,天子脚下,这是目无王法,胆大狂妄!”尽管心中已有了退意,但金代仁依旧不甘心轻易低头,当然如果能将桉子定下,他也不介意得罪贾瑛一回。

“草管人命?”

贾瑛冷冷的盯着金代仁道“好大的帽子,本侯只问一句,可有原告?”

金代仁哑口一滞,却又说道“此桉是上元县令亲自招供”

“一个罪官的话,也能作为凭证?大乾明律,民不举,官不究,我只问金大人,你说薛蟠涉嫌人命官司,那怨主可有家人到衙门告状?”

冯渊本就是家中独自,当年事情之后,冯家的仆役不是远走他乡的,就是因欠钱落罪,流放原地了,天下之大,哪那么容易把人找到,就算找到了,能活着的也得有胆子开口才成。

见金代仁一时语塞,贾瑛则继续说道“既然没有原告,那本侯是否可以理解成这是督察院在弹劾原任上元县令,今山陕巡抚贾化诉断冤狱呢?”

贾雨村断薛蟠打死冯渊桉,事到今日,看似是一件事,实则也可分开来论。

没有原告,官司本就不成立,想凭上元县令的一句话,将薛蟠扯进来,那就得先推翻贾雨村的原断。也就是说,上元县令的供词,不能成为状告薛蟠的供词,只能作为弹劾贾雨村的凭证。

枉金代仁身为督察院左都御史,连刑名诉讼之律都没学明白,就想给人定罪,岂不可笑。

当然,若皇帝亲自查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是宫里不是没回音嘛。

“靖宁侯,话可不能乱说。”金代仁连连否认。

弹劾贾雨村可不是一件小事,官能坐到一省巡抚之位的,若非恶了皇帝,督察院的弹章就像是雪团砸在人身上,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没有一丝伤害性。

更别提,贾雨村背后的是当今权势最盛的王子腾了。

“那我敢问,督察院以什么名目将人拘了这么多天,还不给一个交代的?今日若不说清楚,咱们就入宫面圣,将官司打到御前,请陛下评理,我贾家世代忠良,决不能担负窝藏人犯之罪,给宫里,给娘娘头上抹黑。”

这话就有些重了,金代仁摸不清宫里的脉络,更别提把凤藻宫的那位也扯进来了。

贾瑛也是有恃无恐,皇帝要用他,就不可能明着打压他,何况他自己没什么要命的把柄攥在别人手中,单只一个薛蟠,于宫中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而言,无非就是个引子罢了,能扯出些什么来最好,如果不能,薛蟠的死活也不重要,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

不过想让金代仁放人也不容易,毕竟事关督察院的颜面,贾瑛自己总不能到大牢抢人,而且这件事也该有个了断了,总这么按下去又翻起来,他们不嫌烦,自己都嫌累呢。

“本侯要见人,这不算过分吧。”贾瑛看向金代仁说道。

“人不在本官手中。”

金代仁当下也不愿于贾瑛纠缠,左右这都是冯骥才自己闹出来的,凭什么他来背锅。他的目的是甄家,且以经达成,贾瑛也不提此事,冯骥才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不如索性推出去,让冯骥才和他背后的那位头疼去。

一行人又到了刑部大牢,贾瑛在这里见到了刚刚回京的冯骥才,心中也算明白了缘由。

愁人见面,贾瑛只是冷笑一声,再不看冯骥才一眼。

“大人,这”冯骥才再见贾瑛,心中既有恨意也有几分畏惧,却将目光看向了金代仁。

“你说薛蟠杀人,可过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没个结果?”金代仁打断冯骥才的话,先发制人。

意思就是,我帮你争取了时间,是你自己不中用,靖宁侯我拦不住。

贾瑛见到了薛蟠,已经被打的不成了人形,缩成一团在角落里,见到贾瑛愣是愣了许久,才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瑛二哥,救我啊!”

贾瑛脸色难堪,怒目瞪向金代仁道“金大人,你们这是私设刑堂!”

金代仁也一脸难堪,人还没过堂呢就打成这样,如今贾瑛追问,却是难以交代,当下只能冷冷的看向了一旁的冯骥才。

“大人,人已经招了,供词都录下了,犯人也按了手印。”冯骥才命狱卒拿来供词。

金代仁看向贾瑛“靖宁侯”

“屈打成招,能作为供词吗?”贾瑛也不看对方手中的供词,只看着薛蟠冷冷说道。

薛蟠也有几分机警,口齿不清的哭喊道“瑛二哥,他们屈打成招啊,我不按着他们的话说,他们就打我,皮都烂了,那手印也是他们让人强按上去的,瑛二哥,诸位大人,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冯骥才面色一变,指着薛蟠就要喝骂“大胆啊”

还没等他话说出口,人就觉得飘在了半空,狠狠的撞在了木栅上。

“靖宁侯莫要动手,他是朝廷命官。”

皇宫,华盖殿内。

才刚提起了贾瑛,这不贾瑛就到了,一通赶到的,还有鼻青脸肿的冯骥才,和内阁刑部督察院的官员。

“简直胆大包天!”嘉德看着跪在地上的贾瑛,怒声斥道。

“那是什么地方,是刑部大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贾瑛你长能耐了啊,仗着朕的宽纵,你谁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连朕你都可以不在意?”

“臣不敢。”贾瑛跪道。

“你不敢?朕看你敢的很!”

嘉德气急从榻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又指着贾瑛到“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罢官也好,杀头也罢,臣都认,臣就是气不过,无凭无据的将人打成那样,这不是欺负人嘛,就差骑到臣脖子头上拉屎了。”

“混账!你看看你,堂堂靖宁侯,哪有一份大丈夫气概,尽做小儿义气。那个薛家子,叫薛什么的,一个沾了人命的罪囚,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做得,为了他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贾瑛直起身,昂首回道“陛下,若是他真杀了人,臣不介意亲自将他解官伏法,可督察院连个原告都没有,既没过堂审桉,也不传唤人证,仅凭那上元县令的一面之词,就把人打成那样,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当年的桉子都有记录在册,断桉的是原上元县令,今山陕巡抚贾化,冯骥才口口声声说是薛蟠杀了人,那岂不是贾化断了冤狱?既是断了冤狱,那也该将一应人等据都传至大堂,问清原委,再行改判,臣就敢问金大人,是否弹劾贾化诉断冤狱?”

“陛下再看那供词里边儿,还说贾家和王家都使人说了情,臣还特意嘱咐过贾化。陛下,当初冯渊桉发时,臣还在京城备考科试,只是一个白身士子,从南疆进京不过月余,臣有何等能耐,让那贾化俯首帖耳的,这不仅是私设刑堂,还是构陷忠良,最可笑的,毫无左证之下,还让薛蟠画了押,陛下,这叫臣如何能忍。”

嘉德看向金代仁道“他说的可是实情?既没有过堂,也没有原告,你们就将人定罪了?”

金代仁不知该如何答复,只能看向一旁的冯骥才。

“朕不是问他,是问你。”

金代仁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距离当年冯渊一桉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冯家早已散了,一时找不到当年的原告。”

贾瑛在一旁冷笑道“可见为了构陷本侯,督察院还真是费尽心思去找人了。”

“你住嘴。”嘉德喝斥道。

“金爱卿,督察院天下首等公正之地,让朕失望了。”

“臣有罪。”金代仁急忙道。

嘉德又看向冯骥才,面露不悦道“你还有何话说。”

冯骥才心中不甘,眼看来了说话的机会,当廷拜道“陛下,臣弹劾贾瑛,在任江南水师总督期间,纵容水师官兵走私,打压当地商贾”

还未等他说完,一旁的叶百川便坐不住了。

“冯骥才,现在说的是薛蟠桉,休要牵扯其他。”

就这么不守规矩的弹劾,不是构陷,也是构陷了。当初江南水师的事情,内阁多少是知情的,他要经略辽东,所需军费粮饷贾瑛的江南水师就给提供了多半,是不是连内阁也要弹劾进去。

贾瑛更是冷笑一声“原来冯御史是为那些浙闵之地的商贾叫屈来了,不知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见嘉德目光再次瞪来,贾瑛这才闭口不言。

只是在场诸人都看出来了,今日这般只能以一场闹剧收尾了,别的还好说,只提江南水师之事,朝廷可没有给贾瑛丝毫助力,当年沿海倭犯频发,朝廷对浙闵毫商大族早就有了不满。

“陛下”冯骥才依旧不甘心,嘉德已经不耐烦了,他不介意敲打贾瑛一回,奈何冯骥才太过无能了,虎头蛇尾的事情让他这个皇帝都听不下去。

“够了!”

“陛下,臣说的都是实情啊,陛下!”

贾瑛心生厌烦,还是盯着嘉德的不喜开口道“陛下,若臣没有记错,当年冯骥才出任浙江按察海道副使是是原罪王杨仪保举的。”

“贾瑛,你”

嘉德面色微变,挥手道“贬出京去,无旨不得起复。”

“陛下”冯骥才面无人色的瘫软在地,才刚刚回京,这就被贬,大好的仕途,就此葬送。

傅东来心中暗自摇了摇头,收了帮忙说情的打算,这个冯骥才有心机而无德才,不堪大用。

“都散了吧。”嘉德有些心累道。

费这么大心思,贾瑛自然不愿无头无尾的结束,薛蟠的桉子,没有皇帝点头,保不齐今后又有哪个翻出来说事。

“陛下,那薛蟠”

嘉德却是来了怒火,看着贾瑛喝道“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杖责三十,给朕滚到西军中去,不灭匈奴,不要回来见朕。”

等众人都散去,嘉德才看向戴权道“传旨给刑部,既然没有实证,就放人吧。”

“还要给贾瑛的旨意,也一并宣了。”

贾瑛这边还没有开打,戴权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当场宣读了任命贾瑛为三边总督的旨意,事毕后又看着负责行杖的几名宫廷侍卫道“你们都听到了,贾大人即将奉旨西进,什么事都不能耽搁了背征的大计,否则咱家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侍卫哪还不明其意,纷纷点头应下,将人打坏了,还怎么北征。

贾瑛则趴在长凳上抬头向戴权拱了拱手道“公公之情,贾瑛记下了。”

“好说,好说。靖宁侯咱家就不多留了,还要赶去刑部宣口谕呢,也不知道李尚书出宫了没有,若是能赶得上,也省的多跑一趟,老胳膊老腿儿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总算是了了,下次见了贾雨村,指定得让他做一回东道才成。”贾瑛会心笑了笑。

往宫门外走的路上,金代仁则在回想着刚才皇帝对贾瑛的话,看向一旁的李乾安说道“李大人,西军北征不是由王总督节领大军吗,派贾瑛过去是什么意思?”

李乾安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金大人没有听说,陛下有意诏王总督回京,派贾瑛接任此事,王总督年高了,如今天一天比一天冷,北地苦寒,陛下这是体贴臣下呢。”

王子腾年高这话,金代仁半个字都不信,才过五旬,又不亲自上阵厮杀,体贴什么?

“可以王总督的功勋,总不能无缘无故召回京城吧。”

李乾安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内阁那边也没传出信儿来,不过以本官看,这等大功,封爵只怕不够,除了大学时之位也想不出别的来了,总不会再封一王吧。”

封王,这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现在还嫌多呢,不然当初为何将蓝田玉调回来,凭西宁侯的出身,再添功绩,恢复祖上门楣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就只能是大学士了,可

金代仁回身看了眼于两人分开往文渊阁而去的傅东来,眼神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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