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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速度只有往常的一半,&nbp;&nbp;慢的出奇,自宫道缓缓驶过。

行至拐角处时,殿内忽而传来了奏乐声,&nbp;&nbp;细听来,&nbp;&nbp;似乎是琵琶,曲声夹杂着幽怨哀婉,如泣如诉。

顾祯阖目听了片刻,面上神情隐有些许变化,&nbp;&nbp;就在吴茂以为,&nbp;&nbp;陛下心意可能会有所转圜,&nbp;&nbp;突然令人调转回去时,他淡声问“皇后每日都在院子里弹琵琶?”

这些,&nbp;&nbp;吴茂又怎会知晓,&nbp;&nbp;他讪讪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赔着笑说“娘娘许是,近来心中有些郁结。”

“有何郁结?”顾祯眉梢轻挑。

有何郁结?吴茂面色一僵,暗道这还用问吗。

觑了眼皇帝的面色后,&nbp;&nbp;他随即讪笑两声,小心翼翼道“娘娘恐怕,还是为着淮安侯府的事儿感伤呢。陛下若是记挂娘娘,&nbp;&nbp;不若奴婢入内,替陛下问候一声?”

还是为着这事。

顾祯眉眼间掠过一丝燥意,在短暂的怔愣以后,&nbp;&nbp;淡声道“随她去。”

谁记挂赵懿懿了?她这么坏的脾气,&nbp;&nbp;又爱闹腾,&nbp;&nbp;性子又独,&nbp;&nbp;总喜欢给他甩脸子置气,&nbp;&nbp;这样一点都不乖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记挂她。

却又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顾祯心里头,难免也有些着恼。他是帝王,所言所行都无反悔的余地,遑论此次与世家朝臣间的纷争,更不该退缩一步。

他退一步,朝臣便会进两步,唯有他反逼朝臣,众人才会迫于帝王威慑不得不收敛锋芒。

可她偏偏,要为此事跟他闹脾气。

罢了,俩人的时日还长得很,他还是,先解决好眼下的事再说。至于这些,便等日后再说吧。

怀揣着沉重的心思,他一路到了万春殿。今日本是听宫人言及太后抱恙,请了太医过来诊治,他才想着过来万春殿探望一番。

“皇帝怎么过来了?”太后的声音里略带了些欣喜,忙命人上了茶水,又叫皇帝在她边上坐下,“正好有些新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顾祯在下首坐了,温声道“听宫人说母后身子不好,还请了太医,正巧今日无事,便过来探望一番。今日,母后可好些了?”

太后嗔怪道“也不知哪个告诉你的,真是该打!”说着,她转头瞪了眼宫侍,“哀家都说了不许同皇帝说,你们偏就多嘴什么呢?”

望着太后的举动,顾祯但笑不语,只等她训完宫侍后方道“宫人也是为了母后的身子,莫要过多苛责。”

殿中稍静了片刻,想起宫里头近来的传闻,太后心念微动,忍不住拿眼斜觑皇帝。

那皇后在闺中时就生得貌美,一张脸光是摆在那,就叫人觉着赏心悦目。她原先还以为,宫中这么多年都没给妃妾,是因着儿子那副魂魄早就被皇后给勾走了。

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她装作不经意地叹“皇帝,你今年都二十有三了,旁人这个年纪,那孩子早都能跑能跳,哪像你现在……哀家如今年岁渐长,见着别人含饴弄孙,心里头何尝不羡慕?”

顾祯端着茶盏的动作微顿,抬目看了太后一眼后,轻声道“母后不是总说,临川性子野,都快看顾不过来了?”

太后面色一僵,轻咳了两声“这如何能一样?何况临川也快到了出阁的时候,母后哪能不想有几个孙儿承欢膝下。”

“哀家在这儿干着急,你同皇后两个,怎就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呢?”

顾祯饮了两口茶水,视线缓缓挪向窗外,几枝杏花被雨水打过,其上还沾染着清露,颤巍巍地坠在枝头,从窗牖处延伸了进来。

孩子?

他出神的想着,皇后同他的孩子,大抵也会是生得一双杏仁眼,皮肤白皙、身量高挑吧?

或许,还会弹琴、喜欢读书、且写的一手好字。

可下一刻,想起皇后那一副倔强的性子,将来的孩子恐怕也会这么固执时,他又觉得头疼。她这么爱闹腾,稍说上几句便要生气,生气就会哭的性子,倘若孩子随了她的脾气可怎么办?

她倔成这样就有够自己受的了,若是再来一个这般的,该如何是好?

察觉到皇帝的心不在焉,太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温声道“只是你们二人都成亲这么久,也没个消息,依哀家看,寻……”

“好了。”堪堪从思绪中回过神,再一听到孩子的事,顾祯突然觉得有些烦躁,眉眼亦是彻底地淡了下来,沉声道,“母后。往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太后不由一怔“皇帝?”

顾祯揉了揉眉心,淡声道“柔然在外虎视眈眈、父皇遗留的朝政问题也尚未解决,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朕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处理政务上,并无空闲教导孩子。”

伸进窗牖中的那朵杏花终于落下,在案几上滚动了几圈,堪堪停了下来。

晖光照在男人清隽的眉眼上,在太后错愕的神色中,他又道“如母后所言,朕方才二十有三,正值盛年,且得位名正言顺。要这孩子出来,有何用处?”

若是真有个脾气像她的孩子,成日为点子小事闹腾个没完,可真是有够他受的。还是晚些吧,等晚个几年,朝堂局势稳定了,待他有空了、能有闲心应付时再说。

“你父皇……”太后试图辩驳一二。

先帝便是早早崩逝,以至于皇帝即位时不过冠年,以至于被朝臣欺压。若是先帝再晚些才有皇帝,那皇帝便该是冲龄践祚,更被那些个朝臣把玩在掌心中。

顾祯沉声道“父皇是迷信那些术士,被丹药败坏了身子,否则何至于不惑之年崩逝?朕素来不喜佛道,且身体康健,又如何会同父皇一样?更何况……”他面色倏地冷了下来,“父皇后来,不是也动过废了朕的想法么?”

太后彻底没了话说,皇帝五岁起便独自居于东宫,她后来又有了临川,更没多少闲暇关心长子,全凭着他自个跌跌撞撞长大了。

因此,母子二人之间,从未有多亲近。

遑论交心。

这还是太后第一回,听着他吐露这些话,惊诧之余,又有些难以接受。可长子的脾气她向来知晓,他决定了的事,从来没有更改的余地。

斟酌片刻,她到底没再多说。

正逢临川从外进来,想起一事后,太后趁机转了话题“你妹妹啊,竟也学会瞧那些少年郎了,前日还回来同哀家说,叫哀家给她选个驸马。”

顾祯淡扫了眼临川,心知太后想说些什么,只他一向不习惯兜圈子,便直接问道“是何人?”

太后含笑拍了拍临川的手,以眼神示意。

忸怩半晌后,临川方道“是河间侯世子。”

河间侯世子?

光是一个淮安侯世子的事,就叫皇后同他置气到如今,若是再添一桩河间侯世子的事,只怕是有他受的。以皇后对那赵二姑娘的宠爱,只怕又要一边哭,一边在那闹脾气。

顾祯眉心微蹙,忽的想起了那日河间侯告假,要给世子纳征的事,他脸色倏地便冷了下来,问“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他对你也有意?”

被这样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盯着,临川忍不住瑟缩了下,随后小声说“没有明说,可他看我时,眼里头分明也是有情意的。”

顾祯觉着荒唐又可笑,又饮了口茶水后,在对面俩人的注视下嗤笑道“那你可知,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年底便要成婚?”

临川面色陡然一变,太后也是惊道“还有这回事?那可算了,这实在不是良配,还是换个人吧,听话?”

“阿娘。”临川瘪了瘪嘴,拉着太后的手说,“只是订了婚,又没有成婚,叫他将婚约解除不就行了么?”

太后耳根子软,被她撒了一通娇以后,又有些心疼,便下意识抬眸去看皇帝。却正巧,触及到一张铁青的面容。

“砰”的一声。

茶盏被重重搁置在案上,顾祯冷着脸,拿绢帕擦了擦被溅到茶水的手指,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罢。”

临川被他看得心脏狂跳不止。

她长这么大,虽与兄长不怎么亲近,却从未听他以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朕看你不但书没读多少,心眼子也跟着糟透了。”顾祯霍的站了起来,将帕子扔回桌案,“为着你这点私心,你叫朕为你得罪两家人?还想叫朕在史册上,平添一道骂名?”

气氛陡然成了这样,太后急忙想要打个圆场“唉好了好了,皇帝,她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哀家一会教训她就好。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你是他亲阿兄,唉,不成就不成,何必动这样的怒呢?”

顾祯似笑非笑“原来朕是兄长,先前朕还以为,膝下是多了两个儿女。”

太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知晓皇帝是在提七皇子的旧事,更是尴尬不已。心知皇帝这是再一次言明,他不是临川和七皇子的爹,自是不可能为了他们,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

耳畔又倏地响起女儿的抽噎声,叫她愈发的不知所措,抬首想要同皇帝再说上几句,求一求情。

顾祯拂袖欲走,心里头怒气难当,原以为这个妹妹只是贪玩罢了,却没想着,她这心思倒是愈发的坏。

也不知是随了谁。

再任由她这般下去,只怕大楚皇室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完了。

思及此,他在转过身时冷声道“你成日闹着要伴读,正好寻芳进宫了,便叫她好好陪着你,将那些个史册典籍都看上一看!”

不顾身后的抽噎声,他冷着张脸出了万春殿,在仪仗再次经过椒房殿时,却又听着里头传来几道琵琶的声音。

却不如先前娴熟动听。

“什么时辰了?”他淡声问。

看了看天色,吴茂回道“想来该是午时二刻。”

顾祯不禁冷哼了声,道“好好儿的,不去用膳,竟有工夫在这儿弹琵琶,朕看她就是闲的!”

吴茂面颊轻轻抽动了下,在经过肃章门前时,他飞速揪过一个小宫人问“皇后娘娘可用过午膳了?”

宫人吓了一跳,满脸的惶恐之色,点了点头回“用……用过了。”

得了消息,吴茂松开他,又奔回了帝王舆辇旁垂首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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