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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宫里的老人们说这个时节叫秋老虎,比三伏天儿还要热,是暑气消散前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昭华殿外的蝉嘶鸣得让人烦躁,只等秋风一吹,便哑了嗓。
昭华殿里空荡荡的,一应内侍女婢都被遣了出去,仅剩徐奕一人安静地跪在塌前。李储躺在床榻上,面如枯槁,喉咙里仅存的气息如游丝,仿佛随时有可能抽离干净。
“子奕……”他声音沙哑。
徐奕指尖微曲,沉声答道:“大王,臣在。”
李储双眼空洞:“国相回来了吗?寡人来不及见国相最后一面了。”
熙武王在位二十六年,徐修辅佐了他二十六年,外臣看来,这对君臣配合相得益彰,是佳话,是美谈,是可遇不可求的君敬臣忠。
只有李储知道,他对国相设防了,最好的君臣应君王全心的信任,臣子全意的付出。但古往今来,哪个君主能放心将朝政全部放手给别人,即便是秦孝公与商鞅,也落了个商君五马分尸的下场。
临了,他想跟徐修推心置腹几句,怕也是不能了。
徐奕眼瞅着这对君臣逐渐离心,他虽能看到李储和徐修的无奈,终究不能设身处地地感受。有时候看着李泓,那个偶尔会冷起脸谋划什么的皇子,他不是没有片刻的心惊,等猛地回过神,便又慌忙着安慰自己:泓儿不会。
“父亲还在玉皇关,梁国已经退兵了,梵国也在交涉中,不出意外的话,玉皇关危机可解。”徐奕轻声说。
李储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他嘴角噙上一丝苦笑:“徐修那老狐狸,不愿意为泓儿进言,哪怕当初他提一嘴,寡人也……”
他停住了,又苦笑一声,哪怕当初徐修进言李泓为储君,他就会听得进去吗?只怕会更防着国相一党吧。
“你看寡人,又在怪别人。”他说的很慢,像是总提不上气力,“寡人不是个好君主。”
“大王……”
李储摆摆手,打断他,奉承的话听了一辈子,听够了,他颇为疲倦地闭上眼睛,轻声说:“子奕,辅泓儿上位吧。”
徐奕一抬头,微曲的手指直接握成拳。
殿外的风一吹,蝉鸣就停了,四周安静的可怕,跪在床前的人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不是没想过李泓要当未来的熙王,等这话真的被熙王金口玉言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他出类拔萃的小皇子,终于能君临一方了。
哪怕熙国危机重重,哪怕玉皇关和江州城的内忧外患还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沉思间,李储叹了口气:“你可以怪寡人留下这么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也可以怪寡人有私心,生死存亡之际,把这烂摊子扔给了泓儿。子奕,寡人只要你一句承诺!”
最后一句话,音调倏然拔高,带着全部的气力,几乎是吼着出口。
“你承诺寡人,不要让泓儿当亡国之君,李氏江山,让他给寡人坐稳了!”
徐奕心中一惊,全身的力气汇聚到手指,直到指骨发了白。
贤能如徐奕,也在此时此刻才明白,常人尚且有诸多无奈,更何况是君王。皇家亲情淡薄,把千斤重担压在皇子身上,是乱世君王对孩儿深沉到不能言表的期许。
致死都不能言明,致死所思所想都是国家。
历史很长,长到一个乱世都要百年之久,多少君王穷其一生也没有成就,只能临终托孤,今日终于轮到了李储头上,让徐奕继续辅佐李泓,尽他未尽的遗志。
只是……
乱世浮浮沉沉,列国分分合合,当初张仪苏秦合纵连横,三寸之舌搅动各国风雨,是否想过烽火中的百姓?倘若鬼谷子只是一介混吃等死的布衣,是否能免去百年战乱?
各国都想为自家争一片土地,以至于贤才成了宝,乱世中英雄辈出,若不是这些人,这百年乱世是不是能早日一统?只是谁都不愿做那个悲天悯人的菩萨,只想成就一统天下的帝业。
疲惫与豪情同时而至,徐奕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这位君王说,激荡的言语从心中层层衰弱,话到嘴边,只剩一个字:“是!”
三日后,武王薨,天地肃穆,举国哀痛。
熙武王在位期间,东扫胡人,扩张疆域;西御驷国,收获殷林之地五百里;任用国相徐修,在全国推行新政,国富民强,熙国在诸侯国之间的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旧贵族的兵马熙宫外与张毅的大军对峙,随时可能攻破防线,特殊时期,武王遗体尚未出殡,暂时安置昭华殿。
昭阳殿,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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