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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孩子的夜晚是单调的,只有煤油灯照亮的一团。但又是丰富多彩的,有天上的星星、点灯的萤火虫、成群结队的小伙伴。

小孩子们不必担心被关在家里,天一黑就会被“嫌”孩子们啰嗦的大人“赶”出家门。他们在黑漆漆的夜晚捉迷藏,学各种动物的叫声互相开玩笑。

月朗星稀的时候也围在老爷爷、老奶奶的身边听“女娲娘娘”、“至孝三皇姑”、“奔月的嫦娥”等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美丽故事。

最快乐的是收了麦子以后,成堆的麦秸垛在场上。孩子们不顾天气的炎热和麦芒划在身上刺痒难耐而成群的在麦秸垛上嬉闹、比赛翻跟头;在麦秸垛上挖个洞就是新房,小小的新娘、新郎也会邀请小伙伴们喝“喜酒”、吃“喜糖”;有时候甚至会偷出家里的床单披在身上作斗篷、唱大戏——当然,唱什么是不知道的,只是哼着从大人们口里传下来的调儿,根据自己的心情咿呀乱叫。

玩的最多的是分成两队“打仗”,麦秸垛就是最好的城堡。山里孩子大多是“胆大包天、铜皮铁骨”。从麦秸垛上掉下来磕破了皮,只抓把土往上一按就是最好的“白药”,最佩服的是敢作、敢当、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司令一声令下,个个都“嗷嗷”叫着,抢着冲锋陷阵,肉搏的时候也是真抓真咬,在这个爱打架的季节,孩子们身上是很少没有伤的。

在大人眼里,孩子们去外面疯玩是很正常的,一旦哪个孩子猫在家里赶不出门,不是病了,就是干了什么窝囊事儿让小伙伴们瞧不起了。若是前者,大多也不用请医拿药,弄碗姜糖水一喝,顶多再弄碗鸡蛋擀面或者鸡蛋茶,第二天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了。

若是后者就有点麻烦,大人得在孩子们玩的时候带了自己的孩子去,对那些稍大点的孩子说:“这是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做错了事,该说就说,干吗不带他(她)耍?你大还不让着点?”再一拍自己的孩子,说声:“都是一家子,害什么臊,去吧。”孩子们便又玩的很好了。

在夏天,大胆的孩子们敢去捉青蛙、打草蛇,打死了之后,皮一剥再开膛破肚,在泉水里洗净了,找一口还能凑合着用的破锅,用几块砖头搭个灶,柴禾是遍地都有的,花椒是自家树上结的,只是从家里偷点盐,油是不敢偷的,村娃子都知道家里艰难,贵点的东西从来不用。

就这么白水花椒加盐,煮出的蛙肉、蛇肉却是上好的佳肴,可以美美的开一顿荤了。当然,这些是不敢让大人知道的,大人们不许孩子捉蛙打蛇。

最美的是捉家雀儿,家雀儿是“害鸟”,常在屋檐下做窝,又吵闹又吃粮食,大人们是赞成孩子捉的。到晚上,等家雀儿回了窝,摸黑往墙上靠把梯子,爬上去拿手电筒晃眯家雀儿的眼睛,一窝美味就到手了。将家雀儿的内脏掏洗干净,放点盐和花椒进去,外面糊一层泥放到火堆里烧,等熟了拿出来吃,颇有点“叫花子鸡”的味道。

鸡蛋更是孩子们的美味,但也是家长的“银行”,只有生病的孩子才能吃到。所以,淘气的孩子听到自己家的老母鸡“咕、咕”叫了,就会偷偷地去找刚下的鸡蛋,轻轻地在石头上磕个小口子,把麦秸秆插进去,“滋遛、滋遛”的吮吸着汁液,能幸福一整天。当然,不敢经常做这种事,被父母知道了,不是挨骂就要挨打,说不准,过年的新衣服都没了。

秦小秀是个勤快的女人,又有些文化,知道要给孩子增加营养。她养了很多鸡,常青藤和常青果倒是每天都有鸡蛋吃。也许,是因为常兴邦毕竟是军官,总是要比别人家富一些,秦小秀才舍得给孩子们吃鸡蛋。

常青藤的记忆力,不止一次的记得二叔到自己家借钱。二叔是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子,他的个子比常兴邦矮,还比常兴邦黑。他进门后,问过大嫂“吃了没”,就坐在那儿搓着自己的手,不说话,也不走。

秦小秀是个腼腆人儿,一开始并不知道他要干啥,就问:“你来了,有啥事儿?”二叔就“嘿嘿”的笑:“没事儿,没事儿。”

直到秦小秀受不了了,催他走,他才说:“大嫂,能不能借我几块钱?”原因各种各样,但是,借钱总是一两块,三五块。

村娃子的水果是不缺的,那时侯果树还在队上,即便现在分到了户,孩子们吃几口也是没人说的。从麦子一黄稍就可以吃的麦芒杏一直吃到秋天的大荷包杏、吃杏核的“吧嗒杏”;从毛桃一直吃到秋桃再加上核桃、酸枣、红枣、苹果、梨,一直吃到下了霜后的秋柿子、黑枣。

秋柿子剥了皮,放到窝头里,窝头就成了珍馐。这些水果在野外是任由孩子们吃,而一旦收回家里则只是留待过年过节用,这也督促孩子们练就了一身过硬的上树本领。

“溺水的多是会水的”这句话还不完全肯定溺水的人一定是会水的,而从树上摔下来的一定是会爬树的。村娃子从树上摔下来,磕破点皮是不碍事的,崴了胳臂腿儿的也只找个乡下郎中推拿两下就算了,倘或摔断了胳臂或腿,那可就要遭罪了。

山里孩子骨头硬,刚摔着的时候怕家里人训,又怕以后不让上树,往往挺着,一旦挺不住了往医院送,别说几十里的山路颠颠簸簸不好捱,到医院后那些白大褂的呵斥更是让人气破肚皮,等到好了,在好长时间内家里人不让爬树,更是闷的要死。

山里的孩子离不开山也离不开水,一股股细小的泉水汇成小溪,里面游着些小鱼小虾。夏日的中午,孩子们喜欢泡在水中用泥筑坝捉些鱼虾,这些鱼虾是没人吃的,只是用来喂鸡。打水仗也是孩子们快乐的游戏。

常青藤就在这群山中飞快的长大,不过5岁的年纪,她就敢上树掏鸟雀、下水捉鱼虾。虽然也曾从树上摔过几次,也曾在水里淹过几回,但她对山山水水的爱恋仍是象所有山里孩子一样的热烈而诚挚。

她最喜欢翻过两个山头去看老娘。老爷已经去世,常青藤对老爷的印象几近为零,但她知道自己吃的蜂蜜是姥爷养的蜂酿出来的,自己那套全村小孩都稀罕的小饭桌、小板凳是老爷亲手做的。

在去看老娘的路上,她会采些野韭菜花或者应季的水果给老娘吃,也会采鲜花给老娘看。哼着小调,独自走在山间小路上,常青藤觉得特别的自由自在,连空气都是甜的。

在家里,她是大孩子了,要看着小三岁的弟弟,帮娘烧火,还要拾柴火。干活儿倒是不怕,但常青藤敏感的心里,总是觉得娘只爱弟弟,不爱自己。娘会把好吃的给弟弟,晚上睡觉搂着弟弟,早上干活总是叫自己。

可是,一旦到了老娘家,她就是个小孩子。老娘会把最嫩的包谷头儿分给她,给她倒的水里都会加蜂蜜,还会开了油罐子悄咪咪的夹一块肉出来,炒给她吃。同院的侄子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就算闻着味道过来叫“老姥”,最多夹一筷子让他香一下。

冬天的晚上,每到睡觉,老娘总是把她搂在怀里,她那冰冷的脚还可以搭到老娘的腿上取暖。在这里,常青藤总是有特别的待遇,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人爱的小孩。

在自己家里,常青藤空闲时只喜欢跟着自己的老姥,因为这个小脚老太太会讲很多故事,说话慢声细语的,很和气。她还喜欢自己的老爷,因为他会逗她玩,还回吹唢呐给她听。

那时候,常青藤有一个奇怪的问题:“为啥我管我娘的爹叫老爷,也管我爹的爷爷叫老爷?”秦小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跟她说:“等你长大了,上了学,长了本事,就知道了。”常青藤就非常期待上学。

在北方山里长大的人是没有不知道蝎子与马蜂的。山里孩子从小就得学着干活,七、八岁后开始捉蝎子。蝎子可以入药,而且价格也好,孩子们总是先拿着小瓶到山上翻石头捉蝎子,捉到后再放到一个大瓶里养着,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高喊:“收蝎子喽——”到村里来收购。

孩子们就兴高采烈的、捧眼珠子似的捧出一大瓶蝎子来换回一小叠钞票,家里于是就多了几个零用钱。如果哪个孩子特别能干,捉的蝎子比别的孩子多的多,为了鼓励,父母往往会扯回几尺布给他做件新衣服,再用下脚料拼一双新鞋,这对孩子来说,是再美也没有的了。

捉蝎子是常青藤最为青睐的家务。她喜欢漫山遍野的跑,而且她胆子大,手又快,比堂姐要捉的快多了。别看她年纪小,捉的蝎子却比大部分孩子多,每到卖蝎子的时候,总是有人夸她。她心里就有一种隐秘的快乐:看你那么心疼果子,他有我能干么?

在常青藤的印象里,果子就是傻吃憨玩又胆小的小屁孩,和自己根本没得比。

马蜂则带给孩子们另一种乐趣——捅马蜂窝。有些马蜂在屋檐下做窝,人们进进出出很不方便,说不准什么时候不小心惹了它而挨叮,每次挨叮也都是又痒又痛的难受半天。但捅马蜂窝对孩子们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是单调生活中富有冒险性的游戏。

长棍子和床单,是捅马蜂窝的必备利器。先用长棍子把马蜂窝捅下来,在马蜂蜂拥而至前,迅速用床单裹住自己,然后,伸脚快铲,把蜂巢踢到最远处。大部分的马蜂会跟着蜂巢跑,趁此机会,来个百米冲刺,然后,哪儿凉快去哪儿玩吧。

常青藤最讨厌冬天,因为冬天非常的冷。北风就像小刀子似的,即便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也会冻出来两管清鼻涕。而且,冬天要给小麦上冻水。

因为麦田多在半山腰,给麦田浇水很不方便。近山顶的地方有一个大泉水坑,从水坑到麦田有挖好的水沟。等水坑的水蓄满,大家轮着给麦田浇水。轮到谁家浇水,都会先检查别人家的田是不是把水沟的开口堵瓷实了,然后把自己家田的水沟口子挖开,方便水流进入麦田。

其实,农民中也有很多不老实的。比如,会趁着夜里没人,偷偷的浇自己家的地。更有甚者,把自家田的水沟口子挖开,或者虚掩,趁机偷水。所以,轮到谁家浇地的时候,头一天晚上,还要巡视一番,防止有人偷水。

常青藤不知道她娘是不是晚上去水坑边巡视,只知道每次轮到自家麦田浇水,她娘会摸黑把她叫起来,带她到水坑边坐下,嘱咐她:“藤子,你记住了,别人要是来了,你就跟他说:今天该我家浇水了。娘回家做饭,吃过饭来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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