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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阿福提起往事,花不语也重拾起了那段记忆,带血的画面历历在目,夜幕浓重,鬼灯开路,四人抬轿,嫁衣如火,尸骨无存……
她扶着额头,将那些记忆抛诸脑后,说道“是!我恨过你,可时间久了,我就发现恨一个人无聊透顶,那时我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你该跟其他人一样厚着脸皮好好活下去。”
阿福抱着脑袋低声哭了起来,比起花不语,她还有一段更为痛苦的记忆,若说当年出卖好友是她最后悔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元弟如期进京赶考,准备为你平冤,谁料被拦路截杀,尸体被人送回了村子,叔婶悲伤欲绝上门讨公道却被活生生打死,连尸体都不允许别人去收,我爹是里正,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求我爹出手帮忙,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说到底,都是她的胆小怕事害了所有人……
花不语垂下眸子,用指腹抚摸着剑,不由失笑道“他杀我至亲,我灭他全府,区区三十几条人命怎可消弭我心中的怨恨,树不正,腐在根底,自当连根拔起,不然,你以为我那些恶名是从何而来的?”
“蔡家并非一般的地主,有个直系内亲在盛京当大官,你血洗了蔡府,那位大官自然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我们这些老百姓,我知道是你引开了他的视线,也知道是你一路杀上盛京才免去了村子的灭顶之灾,还知道你因此招来了不少的麻烦。”
“百般隐忍得不到好报,我那便堂堂正正与这不辨是非的世道斗一斗。”想起浴血奋战的日子,她变得心潮澎湃,体内好战的血脉蠢蠢欲动,直到那一道白影恍然出现在脑海中,她才平息下了心中的激愤。
她松开了握紧的手,想哭又想笑,“可笑的是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人,想我好歹也是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可每一次偷袭他总是以失败告终,我发过誓,一定会打烂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阿福看着她的侧脸,欣慰地笑了笑,“想必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重要?”她冷笑两声,眸光一凛,“不过是个狭隘又小心眼的人,自以为是到让人深恶痛绝,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才会被他压得死死,临死都不让我安心,早知道我就缝了那张嘴巴,省得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凭什么托付给我,凭什么……”
看着她爱恨交织的模样,阿福只想抱抱她,可伸出的手穿过她的身体,这才想起自己根本碰不到对方,只好收回了手,道“纵使所有人都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也坚信你保持了一颗如初的善心,我很感激你能够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村子里所有的人。”
往事如云烟,花不语早已释然,可当得知阿福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而自缢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她。
“以前我们总是结伴来这条河洗衣服,还有抓鱼,叔婶身子不好,你时常上山打猎填补家用,村子里的女人都说你太彪悍,活该嫁不出去,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嫁人,又怎么会在乎她们说什么,毕竟你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元弟的身上了。”
想起元弟,阿福总能露出笑容,元弟自小聪明,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才华不输给附近的任何一位先生,全村人都指望着他能一举高中,给村子争口。
花不语背靠在树下,与阿福并坐在一起,放宽了心态地仰望着天空,缓缓道来“阿爹是落魄的秀才,阿娘是瘸腿的绣娘,元弟又年纪太小,如果我也离开了那个家,他们该怎么办?与其卷入那些婆婆妈妈的麻烦事,我宁可当个老姑婆,我虽是女儿身,好歹也算纂了点钱,放到了床头柜中的储蓄罐里,那些钱的用途我都计划好了,其中有元弟进京赶考的盘缠,还有他娶小媳妇的礼金,以及给我生个小侄子的花费……”
是啊,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准备守着那一座破屋子,过完平淡的一生,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毁了她的一切,导致了以后的一系列悲剧。
阿福朝她的方向歪着脑袋,看上去就像是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你过得一定很痛苦,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当初能够有无惧生死的勇气,乖乖去做被献祭的觉悟。”
“阿福,没有人回到过去。”
如果,最不可能成为事实的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她会在报完仇后,安静地沉寂在洞窟里,哪也不去,谁也不理,什么也不做。
她也曾有过亲情,有过友情,可这些全都被她亲手毁了,亲手撕碎了那一张张对自己绽开的笑脸。
“我手刃恩师,残杀同门,屠灭师门,像我这样的人渣尚在苟且偷生,而你,为何要这般傻,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
尘封的记忆如洪水涌来,她心如刀绞。
“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很多东西都是我无法承受的,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我就是这样胆小的人啊,远不比你胆大心细。”
许久不曾这样坐在一起,也许久不曾互相交心,她想如果不是岁月磨平她的棱角,消磨掉心中的怨恨,她应该无法像现在这般与阿福好好说话。
那一世跌跌宕宕,几经生死,她尝尽了世间苦楚,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果当初被献祭的人是阿福,结局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阿福,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这是她对阿福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福笑了笑,执念已了,身形在慢慢消失。
天空一片晴朗,仿佛刚才乌云雷电只是一个幻觉,从未在现实中发生过。
阿福走后,痛苦的回忆再次涌入她的脑海中,她不禁蜷缩着腿,抱紧了双臂,埋首腿间。
“对不起……”随着一声轻缓的道歉声,泛着寒光的霜叶挂耳被取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正如他本人一样,安静得如睡着了一样,让人不忍打扰。
记忆中的她彻底愣住了,不明白他冒失的举动,但干涩的唇上还沾着他的血,这提醒了她接下来要走的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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