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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离纪云汐睡下不过一个多时辰,旁边便传来起床的动静。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纪云汐有些累,翻了个身再次睡去。

吴惟安捡起地上的寝衣闲闲一披,弯腰在纪云汐脸上吻了下,状若随意道:“我下月要代皇上去江南巡视,你和我一起罢。”

多年的相处,吴惟安很清楚,每日清晨是纪云汐最迷糊的时候。

果不其然,半睡半醒的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扬唇一笑,给纪云汐拢了拢被子,将她的寝衣捡起放到一旁,轻手轻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润嗓。

纪云汐处于浅眠状态,意识慢了很多。

下月代皇上去江南巡视?上京城离江南不近,来回至少两月起步。

离下月也剩不了几日,最近她倒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但下月和下下月,开泰庄和布庄那边都有事要忙活,她当年从吴惟安那接手的势力,事情也不算少。

吴惟安喝完水,刚想走出卧房,床上的人忽而弹了起来。

他离卧房门还有两步,听见动静,脚上一动就欲飞速离开。

纪云汐睁开眼,一秒恢复清醒,抢在他离开前道:“不行。”

吴惟安停下来,转身看向纪云汐:“你刚刚说了‘嗯’。”

纪云汐眉轻轻一挑,伸手抚顺自己睡乱了的发:“你趁我意识不清醒之时套我话,不算。”

吴惟安很坚持:“‘嗯’就是同意了。”

纪云汐躺回去,懒得和吴惟安在这个话题上拉扯:“不行就是不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走回去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汐:“为什么不行?此去至少要两月,难道你要让我一人在外?”

纪云汐睁开眼,一言难尽:“你今年五岁?”

云小安今年五岁,也没他这么黏人。

吴惟安作势就欲坐下,纪云汐制止了他:“求我也没用,我有事要忙,离不了上京城。”

吴惟安:“就两个多月,你的人能顶住。”

纪云汐有些头疼:“我外出办事时,也没要让你陪着罢?”

吴惟安挑眉:“我倒是想陪,你让吗?”

纪云汐:“”

她躺回去,拉上被子盖住头,不说话了。

吴惟安伸手把纪云汐的被子扒拉下来,软了语调:“夫人。”

纪云汐:“不行,你自己去,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这种时候,吴惟安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纪云汐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

吴惟安不能,云小安也不能。

“为什么?”吴惟安沉默半晌,“其他与我同去的官员,家中妻子都想跟着,却不能跟。而你可以与我同去,我也想你和我一起,你为何不想?”

纪云汐头疼:“我说了,我有要事。”

吴惟安:“每家掌柜,都是你亲自选的。你比我清楚他们的能力,你离开两个月根本无关紧要。”

这回换纪云汐沉默了。

“吴惟安。”纪云汐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我确实不是必须要在,可我喜欢做这些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喜欢赚钱,哪怕如今身家已经数不清,但她还是很喜欢做生意,享受赚钱的感觉。

吴惟安明白了:“是,你喜欢这些事,你不喜欢我。”

纪云汐:“?”

吴惟安冷笑:“对你而言,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你的哥哥们比我重要,云安比我重要,你的生意比我重要。我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纪云汐:“??”

吴惟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和离罢。”

纪云汐:“???”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摔门离去。

这一日,吴惟安的心情都不太好,脸微冷,弄得朝野上上下下心惊胆战,众人行走间脚步声都轻了很多,生怕触霉头。

吴相爷平常都面带轻笑,看起来温文尔雅,有些朝堂官员也会和他说说笑笑,聊些家常。

但这样的人,一旦冷下脸,反而愈发让人瘆得慌。

到了晚间,吴惟安离开政事堂准备回家之际,正好遇见叶编修和他夫人女儿。

一家三口说话声传来,后头的吴惟安听得比谁都清楚。

“夫君,这回去江南,你真的不能带上我们吗?”

“爹爹,我和娘亲想和你一起去,我们想陪着你。”

“应是不能,我只是小官,带不了家眷。你们在家等我,我到时候带好吃好玩的回来好吗?”

后头是叶编修安慰夫人女儿的体己话,吴惟安实在听不下去,绕过三人坐进了马车。

吴惟安一点都不想回家,他坐在马车中,冷着一张脸在想要去哪里。

大瑜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的马车从来不需要车夫,他当年满上京城寻找的瘦马认识回家的路。

瘦马不快不慢地朝吴家跑去。

家门口,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上方的牌匾,对一旁的瘦马道:“是你带我回来的,不是我想回的。”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才走进大门。

家里异常空旷,他晃悠了一圈,发现纪云汐和云小安都不在。

他半路截住尽心尽职忙碌的圆管事:“夫人呢?”

圆管事朝他行了一礼:“夫人去了东蕴布庄,离走前说今日会回来得晚,让我们不必等她用晚膳。”

吴惟安扯了扯嘴角,语气凉凉道:“她倒是挺忙。”

身为丞相,他确实挺忙。

但丞相夫人,比他还忙。

她一人管着开泰庄和布庄,还有手里不为人知的势力,一人当三人用,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他看着她每日都挺有干劲的,别说夫君了,她估计都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吴惟安:“云安呢?”

圆管事:“太后娘娘今晚设宴,请了梅园戏班,小小姐一大早就跑宫里去了。”

吴惟安啧了一声:“她倒是跑宫里跑得勤快。”

梅园那对龙凤胎,吴惟安见过。

男的根本没纪家男儿好看,女的也比不上纪云汐。

吴惟安是真的想不通,他女儿到底看上那对龙凤胎什么了?一天到晚把钱送进梅园?

家里不要钱的娘亲和舅舅们看几眼不就得了?

不对,日后云小安也没机会看她娘亲和舅舅们了。

他要和离,他一定要和离。

戌时七刻,云小安从宫中回来。

她蹦蹦跳跳跑进家,一进门便看见吴惟安一人坐在正厅之中,不知在想什么。

云小安愣了愣,忽而觉得她爹爹有些可怜。

她跑过去,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放在吴惟安面前,三下五除二爬上凳子,蹲在上方,眨巴着大眼睛:“爹爹,你看着不开心,你怎么了?”

吴惟安望着面前的女儿,心中微暖:“爹没事。”

云小安今晚近距离看了梅哥哥梅姐姐唱的戏,此刻心下欢喜都要溢出来,丝毫不介意分给她爹一些:“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吴惟安轻轻一笑:“真的?”

云小安拍拍胸脯:“我云小安向来说话算话!”

吴惟安吐出两个字:“你娘。”

拍胸脯的云小安手一顿,张大嘴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把手放下了。

吴惟安柔声道:“你娘现在在布庄,你可以去帮爹报仇了。”

云小安看看天,再看看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爹,今晚月亮很圆哦!我们去房顶看月亮罢!我现在能飞上去了!”

“月圆?”吴惟安,“也是,今日十五,所以宫中设宴。”

他看向女儿,冷不丁问:“梅家那两人就那么好看?”

云小安小鸡啄米般点头:“爹你不知道,梅姐姐今日太美了!梅哥哥也很好看!!”

吴惟安:“有你娘美?有你舅舅们好看?”

云小安眨巴了下眼睛:“那不一样。”

吴惟安:“哪里不一样?”

云小安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吐出一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吴惟安双目一凝:“这话谁教你的?”

云小安还挺骄傲:“我听戏听来的。”

吴惟安:“日后不许再去梅园听戏。”

云小安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不!!”

吴惟安语重心长:“你要听爹的话。”

云小安激动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要听娘亲的话!娘亲说过,只要我不用家里的钱就可以!我听戏没用娘的钱,也没用爹爹你的钱,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自己赚来的!!”

吴惟安面无表情:“你日后只能听爹的话。”

云小安:“为什么!”

吴惟安:“我要和你娘亲和离。”

云小安小脸一呆:“啊?”

她知道和离什么意思,戏里有唱过。

吴惟安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爹和娘和离,你跟爹爹好不好?”

云小安的小脑袋瓜还处在震惊之中,可闻言刷刷摇头:“不好,我要跟娘亲!”

刚刚被女儿暖起来的心微冷,吴惟安循循善诱:“爹的金库,你看到了罢?”

云小安迟疑地点了下脑袋。

吴惟安:“你跟爹爹,日后你长大了,那都是你的。”

云小安抿了抿唇,脸上似乎有些动摇。

吴惟安:“所以,跟爹爹?”

云小安摇头:“不要,娘亲更多,而且天底下,我最喜欢娘亲了。”

“”吴惟安的心啪的一声碎了个彻底。

子时时分,纪云汐才回来。

女儿的房间门半阖,里头灯火还亮着。

她停下脚步,走过去推开门,发现吴惟安正弯着腰给女儿盖被子。

云小安已睡得不省人事。

吴惟安直起身,淡淡扫了眼纪云汐,一字未说,直接转身离开,表示他还在生气。

纪云汐垂眸,来到云小安床前,将女儿额前的一缕发别到一旁。

她也没有久留,吹灭烛火后关上门离开。

回到卧房时,房内还留着一根烛火未灭。

而吴惟安看着已睡下了,背朝着床的方向,一动不动。

纪云汐走近,随手取过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入口发现水是温热的。

这个点,下人不会到夫妇两人的卧房中伺候。

按照常理而言,无人来换水,这水放到现在应是凉的。

纪云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微微出神,在想这些年的事。

她一忙起来,便顾不上时辰,但深夜回来时,房内始终有一根烛火,茶水似乎也都是温热的。

纪云汐将水放下,拿了寝衣去洗漱。

回来之时,吴惟安依旧是面朝床里头的躺姿。

纪云汐走过去,从下方绕过去,躺回里头。

一动不动的人影翻了个身,从面朝床里头变成朝外,依旧拿背影对着纪云汐。

纪云汐:“”

她半跪在床边,出声:“你睡了吗?”

一时之间房内陷入沉寂,无人回应。

纪云汐等了一会儿也不等了,掀开被子躺下就准备睡。

吴惟安听着后头的动静,忽而道:“睡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那你继续睡。”

吴惟安:“”

他转过身,问道:“你刚刚喊我何事?”

纪云汐扬了扬唇角:“你晨间说要与我和离?”

黑夜之中,视觉被遮掩,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吴惟安冷静回道:“我说过吗?”

纪云汐扬眉:“那兴许是我听错了?”

吴惟安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女子清香瞬间萦绕鼻尖,他语调微低,听着像猫的呼噜声:“嗯,你听错了。”

他将人抱得紧了些,商量道:“你不爱去就算了,但这几日能早点回么?”

想到之后两个多月不能见她,吴惟安甚至想明日找皇帝告老还乡。

这丞相,不当也罢。

在家陪陪夫人女儿不好么?反正夫人赚的钱,够他们逍遥好几辈子了。

纪云汐垂下眼睫:“怕是不能,这几日都会很晚。”

吴惟安:“我过几日便要出远门,两个月不能见,这几夜你多留点时间陪我都不行?”

纪云汐:“不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当场收回手,掀开被子便爬了起来。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要去睡书房!

纪云汐依旧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不急不缓道:“我准备这几日把事情大概处理好,到时才好去江南走走。”

吴惟安停住了脚步,他转身,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纪云汐伸手拉被子:“听不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吴惟安回到床上,眸中带笑,去扯他夫人的被子,想亲亲夫人,“为夫听见了。”

纪云汐用力扯着被子不松手,浑身都在抗拒:“别,我累了。”

吴惟安:“我就亲一下。”

纪云汐:“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

吴惟安:“是么?我有说过?”

纪云汐一张脸冷得能掉冰渣:“把手拿开,否则江南你自己去。”

第二天一切都好,阳光明媚,丞相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丞相大人满面春风,丞相之女跑去找了林虫虫和太子,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自然,嘀咕的都是云小安和林虫虫,太子只是旁听。

第三日,事情忽而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纪云汐照旧在忙,她得把接下来两个多月的事都安排好。

纪家旗下的掌柜们看在眼里,很是担心。

三姑娘这架势,怕是想空出时日去散心呐。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连纪明双也听见了传闻,赶来找纪云汐:“你和吴惟安怎么回事?”

纪云汐翻着手中的清单,闻言抬起头来:“什么?”

纪明双如今是刑部尚书,这些年来,算是他一人撑着纪家。

大哥纪明喜早就甩手去了庙里带发修行,二哥纪明皓远在边疆带兵,五哥纪明渊在阵法上颇有研究,如今行踪不明,只要他不想出来,再也无人能找到他。六哥纪明焱和毒娘子一起,天南地北的到处挖毒虫毒草。

纪家的重担,便落在最小的弟弟纪明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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