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乐章 天使告诉我（1）：悦人之礼（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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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妮拉在娇笑，她双手微微背后，胸脯颤动，声线把前面的曲调处理得非常精细，那些乐音一点一点地逐渐增强，慢慢升到高音，尔后以同样方式缓缓减弱，下滑至低音，令听众们如醉如痴，想要一遍又一遍地聆听，以品尝其带来的馥郁甘甜。</p>

一批接一批的人折掉了手中的花束，她身上的血色火焰烧得更亮。</p>

这音乐到底有什么门道？</p>

范宁紧紧地握着钢笔，脑海中极速思索起来。儿</p>

在延长的低音挂留和弦上，塞涅西诺开始在钢琴的极高音区，敲出闪闪发光的零碎音符。</p>

“我的胸口有作证的处女可以证明：</p>

那儿有尊严的牙留下的神秘的伤处……</p>

从惯常的梦中，那纯洁的腰和背脊——</p>

我闭着双眼，眼神却把它紧紧追随——</p>

你快重新扬花，在你等待我的湖上！</p>

我以嘈杂而自豪，要把女神久久宣扬，儿</p>

还要用偶像崇拜的画笔和色彩，</p>

再次从她们的影子上褪去衣裙！”</p>

钢琴高音区的挑逗敲击声和低音区的半音阶跑动，组成了叫人难以抗拒的欢爱洪流，就像大锤抡起又砸下般眩晕猛烈。</p>

范宁懒散倚靠在座位上的身影倏然坐直。</p>

《唤醒之诗》！</p>

自然不是自己的《夏日正午之梦》第一乐章原作或改编作，但是，塞尼西诺的这首《悦人的圣礼》，同样体现了“绯红儿小姐”的神性色彩。</p>

包括钢琴伴奏中以降mi-fa-sol-la-xi-升do骨架构建的全音阶体系，也是通过“d小大七和弦”的污染素材变形而出的！儿</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悦人的圣礼》和《唤醒之诗》的音乐语汇存在某种知识同源性，而根据范宁的残留印象，赛涅西诺所撰写的这个诗歌文本，很多片段和表述方式都出自于《原初秘辛》——自己曾经在北大陆查处那一“红玛瑙文化传媒公司”集会点时，所缴获的涉及“池”之密传的禁忌书籍。</p>

范宁在思索中，手指开始敲打桌面。</p>

“哦，林泽的仙女，</p>

让我们把变幻的回忆吹圆！</p>

我的眼穿透苇丛，</p>

射向仙女的颈项！”</p>

女高音的旋律往上跳跃十度，再颤抖呻吟般以减七和弦逐渐下滑跌落，如此高难度的片段，芮妮拉不单没有力不从心，反而游刃有余地笑看着神迷意夺的听众们。儿</p>

“当她们把自己的灼热浸入波浪，</p>

把一声怒叫向森林的上空掷去，</p>

于是她们秀发如波的辉煌之浴，</p>

隐入了碧玉的颤栗和宝石的闪光!”</p>

钢琴进入间奏，芮妮拉歌声一停，立时掌声四起，持续八小节之久。</p>

掌声平息后，她继续唱下去，唱得非常轻快，悦耳动听，其节奏之轻快，连塞涅西诺在键盘上灵活跑动的手指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p>

“我赶来了。啊，我看见在我脚旁，儿</p>

数位仙女因忧戚而憔悴疲惫，</p>

在嫩白的手臂互相交织间熟睡;</p>

我没解开她们的拥抱，</p>

而是一把攫取了她们，</p>

奔进这被轻薄之影憎恨的灌木林！”</p>

风姿绰约的芮妮拉在台上倾泻着灵感，范宁则在思索推测有关可能性。</p>

他不认为愉悦倾听会能在今晚的赛事中直接弄出什么事情，因为这里不仅有大量特巡厅和教会的非凡精英，还有吕克特这种级别的高手坐镇，但是……芮妮拉意欲夺冠，明显是后续密教计划的筹备一环，特巡厅有些动作明显比自己更早，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偏偏又开始“低调做人”起来了？儿</p>

现在这事情与自己最直接的关系，除了与夜莺小姐的竞争外，就是《唤醒之诗》的污染同源性问题。</p>

“音乐表演是一种仪式。如果在一周后的“花礼祭”上，仪式的主持者是芮妮拉和塞尼西诺等人，他们将《悦人的圣礼》改编成管弦乐加合唱的方式来呈现，或干脆，就用我的《唤醒之诗》作祷文，那么随着仪式的执行，我此前好不容易占据的知识高地，会不会被“绯红儿小姐”反过来探讨拆解，回归被动？……”</p>

“那样一来，机理不明的“大吉之时”，南大陆的莫名蹊跷之处，还有琼与“绯红儿小姐”的抗衡，有些事情是不是可能会走向失控？……”</p>

“看来，我不仅该当争取这场名歌手大赛的冠军，以及“花礼祭”的仪式音乐资格，若想在这场污染抗争中保持优势，还必须要对“池”之秘密有更深刻的拆解研究，加快《夏日正午之梦》的创作进度……”</p>

范宁的听觉被更积极地调用起来。</p>

舞台上，钢琴与人声的层层扬升，将这首《悦人的圣礼》所表现出的干渴意境，逐渐推向了白热化的阶段：</p>

“这儿，玫瑰在太阳里汲干全部芳香，儿</p>

这儿，我们的嬉戏能与燃烧的白昼相像。</p>

我崇拜你，处女们的怒火，啊，欢乐——</p>

羞怯的欢乐来自神圣而赤裸的重荷！”</p>

“她们滑脱，把我着火的嘴唇逃避，</p>

嘴唇如颤抖的闪电！痛饮肉体秘密的战栗，</p>

从无情的她们的脚，到羞怯的她们的心，</p>

沾湿了的纯洁同时抛弃了她们，儿</p>

不知那是狂热的泪，还是无动于衷的露？”</p>

听众们欲念与胃口昂扬，十指抓扼以盼，那剩下的三十多名评委也听得满面红光，心中不断呐喊叫好，接二连三折下了手中的花束。</p>

其实，塞尼西诺的钢琴伴奏并非写得像舍勒那么浑然天成、完美无缺，而是带有相当的即兴风格，但其色彩过于梦幻迷离，布谷鸟小姐又富于魅惑，将旋律唱得干渴撩人，一时间，剩余的钟爱与倾心，全部像麦捆一样被收割到了她的身上。</p>

毫无疑问，在大赛结束后，这里面有相当多的人，要去以符合他们胃口的方式去寻欢作乐、纾解干渴了。</p>

“当我快活地征服了背叛的恐怖，</p>

“我的罪孽是解开了这些女神，</p>

“纠缠得难分难解的丛丛的吻；儿</p>

“当我刚想要把一朵欢笑之火，</p>

“藏进一位女神甜蜜的起伏之波，</p>

“同时用一个手指照看着另一位，</p>

“那个没泛起红晕的天真的妹妹，</p>

“想让姐姐的激情，也染红她的白羽！”</p>

在乐曲高潮的结尾处，塞涅西诺用特别的倚音+大和弦奏法，让每一片振荡的色彩都显示出了其独特的胃口与快感，这时听众们口干舌燥地起立，将花束尽皆折下，就连评委席上也是如此。</p>

原本留存剩余的，于乐迷手中挥舞的光芒，此刻全部汇集到了布谷鸟小姐身上，眩目的红色强光染透了她的白色衣裙，将听众们的灵魂和情欲彻底点燃。儿</p>

“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p>

每个石榴都会爆裂并作蜜蜂之嗡嗡，</p>

我们的血钟情于那把它俘虏的人，</p>

为愿望的永恒蜂群而奔流滚滚！”</p>

芮妮拉小姐将最后一个降E音自由延长，足足停留了超过十息的时间，还不等钢琴的尾奏结束，如醉如狂的掌声和欢呼转眼间席卷了整个大厅！</p>

第三轮第一场，这首《悦人的圣礼》长诗一演绎完成，所有剩余的钟情和迷恋，就全部被这位布谷鸟小姐收割于身了！</p>

现在就连芮妮拉在台上的每一次腾挪踱步，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火花上扬的燃烧的脚印！儿</p>

与全场如洪峰过境般的狂热不同，范宁就像一个抽离的旁观者，双手抱胸轻轻靠在他角落的席位上。</p>

深沉和渴慕是造就神性转变的潜在阶梯，但辉光的侧影不只一道，每个生灵擅长驾驭的攀升路径也不止一道，必须承认愉悦与欢爱也同样可以。</p>

范宁最擅长的永远是灵感与理性相结合，去拆解一切见闻中的艺术法则，这正是“无终赋格”所教导的。</p>

他开始回味、拆解着这音乐与诗歌背后蕴含的赤红秘密，试图为自己的语汇提供参考。</p>

“人类所述是可以隐喻神性的，我最初的思路没错，第四乐章命名为‘人类告诉我’没错......”</p>

“他们的思路值得借鉴，借人类之口说天使之秘，这无疑是‘在动态中升得更高’，比如在《骷髅歌》里，人的食色性香、一对一的欢爱、现实生活中的华宴，‘二十六颗悦人的果实，七种责罚，九座花园，四桩悔事’......这既描绘了不同的欢爱方式和场景，又隐喻了人的苦痛与忏悔，这算是对‘池’所做的一些简短的讨论......”</p>

“而到了《悦人的圣礼》，叙述口吻为之一变，情欲的场景从现实花园变成了更超验的幻境，交欢的对象成了半人半神的仙女，甚至还变成了一对多的放纵，这就无疑是针对‘池’的、不加掩饰且极其详尽的论述了......”儿</p>

“隐喻神性的思路一定不错，不过这是我的对手告诉我的，我自己的攀升路径并不一样，如何让我的学生夜莺小姐去隐喻神性，我还需要去听听她如何告诉我......”</p>

“文本，尤其是文本很重要，后面的乐章如果要加入人声，该如何作选择呢......”</p>

正当范宁拆解着这些充满情欲气息的“池”相灵感时，一道稍显沧桑年迈、情绪五味杂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也让大厅在几秒内逐渐安静下来。</p>

是吕克特大师开口了，他凝视着舞台偏后位置、全身沐浴在红蓝光华中的少女：</p>

“夜莺小姐，大家的花束都已经折完了。”</p>

“我们尊重你的意见，你觉得还有没有继续唱的必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