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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后,太子回了东宫,头一句话便是问宫人:“吉二娘子可来为嘉仪授课了?”
“回殿下,自是一早便来了的。”
太子闻言便来了兴致,含笑道:“走,瞧瞧去。”
东宫里为嘉仪郡主单独设有读书习字的书堂在。
今日天色明媚,那宽敞的书房内此时大开着窗,暖融融金灿灿的日光将书房染得愈发明亮。
“殿……”
宫人正要行礼之际,却被太子抬手示意噤声。
太子放缓脚步来到窗下,看向书房内那一站一立的二人。
嘉仪郡主执笔,刚写完一篇大字。
立在她身侧的衡玉微微弯身瞧了瞧,指点了几处,嘉仪郡主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指点罢,那显是站了许久的少女伸了伸手臂,打着呵欠舒展了个懒腰。
小郡主见状,便也跟着展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静谧中只有墨香的书房内,师生二人伸懒腰的模样透着别样的可爱。
太子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也写了大半时辰了,咱们歇一歇吧。”
衡玉刚发了话,嘉仪郡主便立即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抱了一摞书来,到衡玉跟前:“老师,您说过我不必再习这些女德之流的书籍,那这些书要如何处置呢?”
“郡主想如何处置?”
嘉仪郡主想了想,而后试探地问:“既然无用……不如烧了吧?”
她看这些东西不顺眼很久了!
尤其是从那些少傅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烧书啊……”衡玉想了想,摇头:“不可取。”
嘉仪郡主眨眨眼睛:“可糟粕不该烧吗?”
“糟粕该烧,当烧成灰烬才好。”衡玉定声道:“可先人写下这些传世之作时,亦不乏诸多思量,糟粕固存,又因为有心之人所用,便渐成了加于女子之身的镣铐。但若先入为主,全然否定其存在的意义,便失了做学问的初心。态度若不能客观端正,往后便易走了歪路,丢了看待全局的眼光。”
“且糟粕也非全无用处,根除糟粕的法子,往往就藏在糟粕之中。”衡玉看着目露疑惑的女孩子,缓声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烧书简单,可真正的糟粕却是深藏人心,非是将书一烧,便可就此掩耳盗铃,万事安然。”
“我只问郡主一句,是单想烧了自己怀中的这些书呢,还是想烧尽世人心中的镣铐?”衡玉最后问。
嘉仪郡主怔怔,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手指渐渐收紧。
片刻后,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极坚定:“老师,嘉仪想选后者。”
衡玉笑问:“为何?”
“因为嘉仪不想掩耳盗铃,自蒙双眼。书烧便烧了,只是一时痛快,却非长久清静。”
衡玉:“这长久的清静,必需长久的时间,倾注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去走一段暂时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条路不单坎坷,或还会有猛兽相阻,泥泞污水染身——你可怕吗?”
“好像是怪吓人的……”嘉仪郡主皱了皱鼻子,思索片刻后,却忽地绽开笑意:“试试呗,反正有老师在呢,老师都不怕,那嘉仪也不怕!”
说来,老师一直在走的,好像……正是这条路。
衡玉也露出笑意,轻轻抚了抚女孩子的头:“好,那就一起试试吧。”
窗外,太子将视线收回,放缓脚步折了回去。
“殿下,您不进去瞧瞧吗?”内监跟着自家殿下出了书堂,好奇地问。
“这不是已经瞧过了么?”太子负手,往前走去。
内监低下头去。
行吧,偷瞧也是瞧。
……
衡玉晨早入东宫授课,午后申时离宫归家,如此很快便过去了五日。
这一日落了场小雨,刚从宫中回来的衡玉在家门前下了马车,翠槐撑着伞,主仆二人踩着湿润的青砖,回到了居院中。
衡玉刚回房更衣罢,顾听南便过来了。
入得内室,顾听南轻车熟路地自袖中捏出一封书信来。
衡玉亦是轻车熟路地接过打开来看,见得其上内容,不由微微一怔。
信自然还是王副将奉了萧牧之命送来的。
但信上之事,与萧牧无关,与她亦是无关。
当晚,吉家下人冒雨外出,以衡玉的名义,送了封信到姜府上。
自生辰宴后,心中便存下了一份希望、却又不敢让那希望滋生得过于壮大的姜雪昔,几乎是僵着手指打开了那封微潮的信。
——姜姐姐所托之事,略有眉目。如若得闲,可于明日巳时,栖霞茶楼内一见。
许是怕信先被旁人截下,信中所指并不明确。
但已足以让姜雪昔眼神震动。
原本僵硬的手指轻颤之下,信纸由手中滑落。
女使见状走了过来,刚欲上前捡起时,却见自家姑娘已然弯下了身去。
再直起身之际,姜雪昔已然红了眼眶。
女使察觉到异样,不安地问:“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姜雪昔摇摇头,忽然问:“我可有新衣没有?”
女使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点头:“有的,自是有的。”
姑娘虽不出门,但每季的新衣还是一直在做的。
“那随我去挑一件!”姜雪昔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笑着迈开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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