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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晴对老态龙钟的徐蓉道。
言毕,二人就再入了病房,守在了老爷子身边。
“太爷爷,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先生带你去照相馆照了相。我爸去了一趟豫省新野县。那里……弘文学堂已经不在了,不过在校史馆里找到了和你描述有点相似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上一眼?”
徐晴征询老爷子的意见。
有些旧物,老人家不一定愿意再看到。
老爷子说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只是故事,但于他而言,却是真实的过往。旧有的记忆,或许会触动回忆的甘甜,也或许会触动一道道的伤疤。
他们后辈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老爷子了。
“晴儿,你打开吧。太爷爷没事的。”
徐从瞧了一眼徐晴手掌上,亮着光屏的智能手机。
少倾,手机滑动,一张岁月的照片显露了出来。这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它躺在了玻璃相框中。照片上是三个人,一对夫妻,一个小少爷。
“先生,师娘……”
徐从怔了一下,紧紧盯着这对夫妻,他喃喃自语,“一样!没变!过了这么久了……。他就是我的先生刘昌达,另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师娘。”
他不知该对这二人起什么样的感情。它和徐二愣子是一个人,感同身受,都受了先生的教导、师娘的爱护。
“师娘真好看。”徐晴捧着手机,她夸赞起了路女士的美貌,“要是搁到现在,师娘的追求者绝对很多,轮不到先生他,他还不懂得珍惜。”
是的,不懂得珍惜。
师娘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同为女性,她更感悲师娘的痛。
“太爷爷,这个少年,是你吗?”徐晴对比起了老爷子和相片少年的棱角,看起来有点相似,但她不敢太肯定,毕竟时过多年,一个老人和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区别还是有点大的,于是她问起了当事人,“这应该就是太爷爷你了。想不到太爷爷你年轻时长这么一番模样……”
“是的,他就是我。”
徐从宛若松皮的手凑了过去,想去抚摸这张相片,可等到了半空时,他才意识到这是新世纪的智能手机。
他收回了手,“晴儿,谢谢你,照片我看了,你收回去吧。”
他心态归于了平静。
“这?是,太爷爷。”
徐晴愣了一下,将捧着的手机再次放在兜里。她和家族里的人都讨论过了,都认为老爷子见到这张照片会很高兴,事实也是如此,老爷子是很高兴,但高兴过后,老爷子的表现未免太过淡然了些。
不过她稍想一下,也就释然。若她到了这个年龄,有后辈将她曾经的照片拿了出来,她估摸自己可能也是这幅模样,心底稍有一丝对过往的怀恋。然后……,然后就应没别的了。毕竟仅是一张岁月的照片罢了。
“是你爸去了新野?”
徐从问了一句。
“是,是我爸去了一趟新野。”
徐晴点头。
老人家耳背、记性不好,她刚才说了这事,但老爷子转头就忘了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对此已经习惯。
“他工作忙,忙自己的事就好。”
“我的事,没什么可讲的,也没什么可追寻的。他操那份闲心做什么?把工作忙好才是正途。我……快埋进黄土的人喽。”
徐从看了一眼窗外的斜阳,他叹了口气,“至于我的故事,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算了。老掉牙的故事,本就没几个人愿意听。”
他既怕亲人的轻视,可真当亲人重视起来了,他又怕有人戳破这谎言。
哪有什么徐二愣子,只有一个徐从。
他只是一个逃荒到西京,替人编柳筐的可怜人……。
“太爷爷,我愿意听。”
徐晴看见了老爷子浑浊眼睛里蕴的一滴老泪,连忙回道。
她不知老爷子为何伤心。但人老了,是个老小孩,亦需要哄一哄。再者,或许老爷子的伤悲和那张旧照片有关。这亦是她的错。
“爸,我也是。”
徐蓉亦附和道。
徐从闻言,摇了摇头。他知道,后辈喜欢的是徐二愣子的故事。从不是他的,纵然他和徐二愣子是一人。
“妮儿,你把你的镯子给我,让我看看……”
他目光看向了徐蓉。
这镂花银镯是他老妻的遗留物。他摸着镂花银镯,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逃荒后的年轻女人,抹着一层厚厚的灰。但一个恍惚,他又看到了在洛城门口前的她,她凤冠霞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嫩白如藕的手带着这银灿灿的镯子。
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了。
那只旁观的狐是他,还是说……他一直都是徐二愣子。
“太爷爷,你继续往下讲,晴儿听着呢。”
徐晴将速写本铺在膝上,做足了架势。
镂花银镯被徐从放在了洁白的床单上,他眼前的恍惚也消失不见了,“县公署的职任我辞了。我是先生的门生,即使辞了这职务,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而我,在诗会上再次碰到了陈羡安。我这才知道,她那回眸一瞥是对着我的……”
“相识于《十二夜》的戏剧。她扮演的是奥丽维娅,伯爵之女。而我扮演的是弄人费斯特。现实的差距也是如此。她敢在戏剧上扮演女主角,又是进步的女学生……”
徐从回忆起了陈羡安的一瞥一笑。
这是和周三姑娘完全不同的小姐。她的爱太过大胆、炙热,而他,在黑夜里敢对礼教宣战,但在现实里,他只是个循规蹈矩的贫寒小子。他没有试错的本钱。胆大的人,一直都很富有。而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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