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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所处环境和所能接触的信息层面限制,李溰看待问题的角度无疑是比较狭隘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与和,亲近与疏远,都绝非偶然事件,而以他目前有限的见识,的确还难以看清当下这纷繁复杂的国际关系。
大明、海汉、清国、朝鲜,这四个国家在东北亚地区的博弈局面已经逐渐显现出来,而朝鲜在其中只能暂时扮演一个弱者角色,其他三国的军事实力都要远胜朝鲜,会按照自己的利益需求去“安排”朝鲜,轮流充当朝鲜的宗主国。这其中大明是靠着两百年来的积威对朝鲜形成辖制,清国则是以武力破局,在1627年的丁卯胡乱中便打破了朝鲜与大明的宗藩关系,强行插上了一脚。
至于海汉,虽然是最后一个进入这一地区的势力,但由于在战略规划方面的准备更为充分,对前者取而代之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不管是大明还是清国,在对上了海汉这个新对手的时候都不免暴露出了武力方面的短板,而在当下这个拳头说话的时代,海汉的铁拳无疑让他们难以招架,即便不甘也只能暂时让出地区霸主的地位。
李溰的问题便是他只看到了这三个国家在对待朝鲜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同态度,而没有看懂各种态度所反映出来的国际局势。盛气凌人的大明,蛮不讲理的清国,以及精明无双的海汉,不管哪一个国家,其实对朝鲜来说都非良伴,不过是压榨朝鲜的方式各有不同罢了。
要真比较起来,反倒是大明对朝鲜的索取是最少的,近年来几乎是无欲无求。后金在1627年入侵朝鲜之后便要求朝鲜每年缴纳岁币,而海汉更是将提供给朝鲜的所有援助都明码标价,将军援做成了一门生意。但朝鲜认为大明近年来对后金的放任是有意见死不救,而这种态度让他们对于这个曾经的宗主国也越来越疏远,甚至产生了某种恨意。
李溰便是持有这种想法的朝鲜人之一,在他看来,北方恶邻都是不讲理的野蛮人,他们使用武力攻击朝鲜是恶人心性使然,而海汉人原本并非朝鲜的宗主国,要朝鲜满足某些条件才肯提供武力庇护也是情理之中,这两家的态度都是说得通的。但大明作为朝鲜两百余年的宗主国,对朝鲜面临的危局不闻不问,这在他看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所以当今天的接风宴上,大明武官们表现出对朝鲜的“关心”,李溰在事后想起来却不免觉得有些不快,认为这些武官的态度太过虚伪,对朝鲜的关心完是一种表演。殊不知这些武官真正关心的并非朝鲜的死活,而是当地是否存在比较容易操作的商机,能让他们入场获取收益。
李溰努力回想自己在宴会上的言谈表现,但也还是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有什么失言或者不妥之举,他想来想去,索性叫了随从去把金尚久请过来。
金尚久睡到半夜被人叫醒,听说世子急召,赶紧穿好衣服赶了过去。他听完李溰的问题之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世子莫不是喝酒喝糊涂了,怎地连自己先前做过些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过金尚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恭恭敬敬地应道:“世子,您在先前酒宴上与各国官员相谈甚欢,并未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李溰皱皱眉头,心道自己只记得与大明军官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怎地后来还与其他国家的官员聊起来了?
金尚久接着说道:“世子昨晚向安南等国的使节询问了不少有关南海人文地理的情况,看来是已经进入到状态了。”
李溰这下更茫然了,他连自己跟谁谈过话都不记得了,又哪还记得什么谈话内容。但想想确实有点可惜,这些话题或许对今后自己在海汉的学习生活社交都有益处,可自己竟然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了。
李溰抱着一线希望对金尚久问道:“金大人,那可记得我与其他国家的使节讨论了什么问题?”
金尚久躬身应道:“卑职只断断续续听到几个问题,世子问了南海有多少国家,幅员几何,这些国家距离海汉国有多远。”
李溰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这些问题问出口,实在是有点暴露自己的无知程度。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博学广闻的人,以前所学多是经史子集这类儒家学说,天文地理之类的学问极少接触。而且以朝鲜所处的位置和航海水平,对于南海的了解的确非常有限,仅仅也就只知道一些国名罢了。
增加对外部世界的了解,本身就是这次李溰留学的主要目的之一,不过在昨天晚宴这种场合向其他国家的使节询问这方面的信息,的确是显得有点自曝其短了。但金尚久觉得这样做其实没什么问题,反倒是认为李溰从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到学习状态,他可想不到昨晚李溰的表现是因为喝酒上头,而不是出于好学。
李溰大致问清了昨天宴席上的状况之后,这才放了金尚久离开。对于自己脑海中的那一段空白,李溰只能暗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控制住不可多喝,以免再像昨天这样耽误正事。好在据金尚久所说,他当时并无失态之举,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金尚久走后,李溰倒在床上又翻来覆去地将昨天与石迪文等人的交谈想了又想,才慢慢睡过去了。
翌日,李溰安心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按照安排,他今天的行程是下午与石迪文一同前去参观定海港造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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