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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钢条上面赫然长了不少铁倒刺,令人观之色变。此物正是平日里用来驯服野兽所用的驯兽棒,再凶戾的野兽也抵挡不住这东西的“爱抚”,老虎狮子被打在身上,也只有低吼呜咽的份。

那宁握住驯兽棒,对准伊稚斜的胸口狠狠打了一下。这力道着实不小,棒尖扫过,直把胸口打的一片殷红。

伊稚斜大叫一声,靠在后方的栏杆上,现出畏惧的神色,说道:“你打我做啥?”两人语言不通,互相都只能通过对方的神情来猜测。伊稚斜惊慌的表情看在那宁眼中,让她十分得意,就仿佛驯服了一只十分烈性的野兽一般。

那宁公主眉开眼笑,说道:“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让你看我!”那张俏脸如春花初绽,娇艳动人。

伊稚斜目光闪烁,又即放在那宁那张美丽的脸颊上,再也移不动了。

那宁公主道:“咦!你这臭小子当真孟浪的很,凭你一个奴隶也敢贪图本公主的美色,看来还得让你多吃些苦头才是!”她刚刚还在抱怨普什图不理自己,此时便将烦恼一扫而空,打算多多捉弄这个奴隶一阵。

她趁着伊稚斜不注意,猛地绕到笼子后面,挥舞驯兽棒向里面打去。伊稚斜吓了一跳,惊呼道:“你又来打我!”随即向前躲闪。那宁立马又绕到了笼子前,两人转圈周旋起来。只是这笼内地方狭窄,总有伊稚斜躲避不及的时候,一会儿时间他已被打的遍体鳞伤。

如此闹了良久,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一个萎缩坐在笼子中央,一个仰坐在笼外。伊稚斜身上又添多处伤口,不致命,可也疼痛不已。

然而,他对那宁丝毫恨不起来,心中只想:“狠心的小姑娘,今日你打我的,将来我全还给你。我要回到匈奴,领着匈奴大军踏平你的王庭,捉住你当我的阏氏。你等着吧,那时就只有我欺辱你的份,你再不敢欺辱我!”他幻象到得意之处,又用贪婪的目光盯着那宁,仿佛是饿狼凝视自己的猎物。

那宁此时香汗淋漓,正瘫软在地上舒展腰肢,尽显慵懒之美。她一侧头,又瞧见伊稚斜眼神扫来,便坐起身子,挥舞着驯兽棒吓唬道:“粗鲁的臭小子,你还敢看我!今天本公主累了,先饶你一命,明天再惩戒你。”她缓缓走回一面屏风之后,更衣洗漱。油灯的光映射下,那屏风上出现了一幅娉婷婀娜的影子,虽看不太清,却能引的人无限遐思。

洗漱毕,那宁轻轻吹灭了油灯,躺回自己的床榻上,说了句:“小子,半夜不许发出任何声响,否则明天非打的你半死。”而后就合眼入睡了。伊稚斜浑身疼痛,身心俱疲,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美梦。那宁梦见自己继承了月氏王位,又嫁给了普什图,快快乐乐生活了一辈子。

伊稚斜梦见回到了匈奴,若干年后继承了大单于之位,率领匈奴骑军扫荡西域,杀了普什图与塔布,为哈图报了大仇,又将那宁抢来做自己阏氏。梦境正与现实相反,在梦中,那宁是事事殷勤,百依百顺,哄了伊稚斜满心欢喜。

伊稚斜孤身陷入敌营,心中正是苦恨交加,而恰逢这个梦,给了他不少力量,一直支撑着他走出牢笼…。

次日,太阳高高的升起,把公主寝帐内烘的暖洋洋一片。伊稚斜朦胧之际,觉得浑身酸痛,忽然听见有人叫喊道:“臭小子,还不起来,你真是太懒了。”

他一睁开眼,见那宁正高高兴兴看着自己,揉了揉眼睛,又瞧见那宁身旁站着普什图。伊稚斜猛地起身,咬牙切齿瞪着普什图。如果说伊稚斜看那宁的眼神是贪婪与爱慕,而盯向普什图的眼神则比恶狼还要凶狠。

那宁公主叱道:“小畜生,你怎敢这样瞪着翖侯大人,是不是又想…?”她本欲说“又想讨打”,话说一半,忽然想抖一个小机灵。片刻之后,她脸上现出一幅委屈的神情,扯着普什图的衣袖,躲在了普什图的身后,可怜巴巴地道:“翖侯大人,你瞧这小子多凶啊,你可得帮我好好管教管教,若是管不好,你可不能走!”

伊稚斜眼睁睁看着那宁公主这般作态,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又酸又痛的滋味,这种情感影响下,心中对普什图的恨意更加汹涌如潮。一瞬间,伊稚斜周身杀意凛然,如化为一只凶兽,双手扒住牢笼们,将锁链摇晃的哗哗直响。

那宁作势就要搂住普什图的腰,焦急地叫道:“翖侯大人,你快管管他吧。”

普什图身居高位,一生所见大风大浪无数,什么阴谋诡计都休想轻易逃过他的法眼,更别提那宁公主这一点点天真的小心思。他瞧的明明白白,那宁看似慌张,可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狡黠。而伊稚斜的伤势可比原来更重上许多,显然是昨夜又受了刑。如此看来,该害怕的实应该是伊稚斜,而非那宁。

普什图向侧面一躲,使得那宁抱了个空,笑道:“既如此,臣便将这小子带走,以免惊到公主。”那宁眉头深锁,急道:“那怎么行?”普什图道:“公主这样可令臣着实有些为难啊!”

那宁只得正色说道:“还是将这小子留在我住处吧!我一个人怪无聊的,这小子长相虽粗鲁,也能给我解解闷。”她一转身,正要再闲聊几句,可普什图向后一退,躬身拜道:“那样也好,只是公主莫要在给此人用刑,若不慎将他打死,可就大事不好了。”微微一顿,又道“臣不敢打扰公主休息,先行告退。”话刚说完,人已经退到了寝帐门帘前。

等到普什图走出寝帐,那宁嘟嘴道:“哼!人家话都没说完,就着急走了,真…真…气人,哼!”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跺脚。她侧目一瞥,见伊稚斜还在呆呆看着自己,当真是气不打一处。转眼就把普什图的话忘在脑后,提起驯兽棒向笼内捅去。

伊稚斜惊呼道:“你这女人怎么喜怒无常?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又要打我!”伊稚斜一怔之下,已经被重重的打在胳臂。他虽痛在身上,可自那普什图离开,心中却是舒畅许多,至少不用再瞧那宁对自己的仇人献殷勤。

而在那宁的眼中,伊稚斜就和牲畜一般无二,因此这匈奴语也与羊咩马嘶差不太多。她可顾不得伊稚斜说的什么,只想着将此人痛打一顿,以泄心中的烦闷。两人又同昨日一般,围着牢笼一圈,追打胡闹起来。

这般打斗,牢笼外的人只求胡乱打中对方就行,而牢笼内的人需要在极狭窄的空间内尽可能的躲开对方的攻击。时间一久,伊稚斜的身子练的越发灵活。有这么一会儿,那宁连着打出十余下,却是连伊稚斜的衣角都没碰见。

伊稚斜咧嘴一笑,正要嘲弄几句,却见那宁脸色渐沉,神情有些失落。他心道:“这个女子早晚要做我的阏氏,我且让她打上几下,哄她开开心又如何?”

只见那宁驯兽棒又即照头甩了过来,伊稚斜身子向左撤,假装慢了半步,被棒上的铁棘刮出几道血痕。

随即就见那宁嫣然一笑,说道:“臭小子,被我打中了吧!”伊稚斜又装出一幅惊恐的神情,随便叫喊几句。如此这般,伊稚斜每隔上一会儿,就让那宁打中一下,哄的那宁意兴盎然。

两人这一闹又是一下午的时光,那宁发泄了心头闷事,只感身子乏力,坐在地上望着帐外怔怔出神。伊稚斜什么也不做,也只静静地看看她。

那宁忽然叹出一口气来,幽幽地道:“你说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唉!”这话也不知是向自己说的,还是再问伊稚斜。只听那宁又道:“我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他就是不愿与我多说句话,多坐上一会儿。你说他是不是嫌我年纪小,不够妖娆?”

伊稚斜哪里听的懂她的话,只得陪着她,点了点头。那宁气恼道:“你知道什么?”伊稚斜见她微微动怒,连忙又使劲摇头。

那宁又即问道:“哼!那你说他到底嫌我哪里不好?”其实她就是明知道伊稚斜听不懂自己的话,才放心将心事吐露出来,如此问话,也只是宣泄自己的情感而已,总算在倾诉之时,身旁有个陪伴之人。

伊稚斜答不上来,也只得继续摇头。那宁道:“你都说不出来,看来我已经足够好了,总有一天他会看见。”又道:“那你再说说翖侯大人为何那样的英俊?”

伊稚斜听见“翖侯”二字,心知这必是在说普什图,双目突然瞪了起来。那宁轻轻提起驯兽棒,在牢笼前晃了晃,道:“你小子再敢对他不敬,我非打死你不可!”伊稚斜见她又不高兴,便收了起凶戾的一面。

那宁又叹口气,说道:“你说这世上,同样是人为什么会差的那么多,他是如此英俊,又如此的勇敢、深情!你却生的一幅粗鲁的面目,愚蠢的只配做个奴隶。若是人人都和他一般,我也不用苦恋他一人了。”

伊稚斜试探着点点头,那宁笑道:“你这笨蛋,我说你愚蠢粗鲁,你还点头,果然笨的出奇。”她笑的越欢,伊稚斜点头点地越狠。那宁又说了好多辱骂的话,伊稚斜照单接下,一脸认真的连连点头,只把那宁逗的哈哈大笑。两人聊到了太阳落山,才睡下。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期间普什图就从未来过,那宁公主每日无所事事,只坐在兽笼前,一边等着普什图前来,一边向伊稚斜倾诉着她那些少女心事。

伊稚斜年少聪颖,时间一久,渐渐能够听懂些月氏语。到了后来,几乎能完全明白那宁的话。他仍是不动声色,装出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只听到那宁诉说对普什图情意时,才偶尔表露出一些反感,只是外溢的情绪往往一现而逝,令人难以察觉。

这日,那宁仍坐在伊稚斜的前面,时而说说普什图的事,时而说说旁人的闲话。忽听见帐外马蹄声得得,那宁心中一喜,转头向外张望。没过一会儿,侍女通禀道:“公主,翖侯求见!”

那宁大为惊喜,说道:“快请翖侯进来!”可又想自己今晨不曾梳妆,还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如何能见心上人?不由得心中一急,起身叫唤道:“慢!请翖侯大人在帐外候上一会儿。”那侍女得令,向外通报。

却说那宁公主在梳妆台前细心打扮了好一会儿功夫,装扮的花枝招展、娇美绝伦,才让普什图进到帐中。

两人这一见面,都发觉对方心情大好。那宁公主自是欣喜万分,还道普什图也是久不见自己,今日霍然相见才如此高兴。她问道:“翖侯大人是有何喜事吗?”

普什图笑道:“岂止是我的喜事?应该说是我月氏全族上下喜事。公主还有所不知吧!今日我们派去匈奴的使者回来了,带了一件天大的消息!”他说话间眉头上挑,显得十分高兴得意,时不时还瞟向伊稚斜几眼。

那宁一听竟是匈奴人消息,心中暗感无趣。她自幼最厌匈奴人,正是匈奴人把自己由舒服的昭武城,赶到了如此荒凉之地。可又见普什图十分兴奋,不愿扫他的兴致,便问道:“是什么消息?”

普什图喘出一口粗气,大声说道:“冒顿死了!天杀的冒顿终于死了!”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不是在禀告公主,而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大单于冒顿死了。

那宁吃了一惊,冒顿可是草原上最具威势之人,其功绩甚至可比肩中原的始皇。在此人之前,匈奴尚还是个并不如何强大的游牧部落,经他统治,竟成了草原上最强盛的帝国。灭东胡,平月氏,曾经最为强大的国家皆败于他手。荡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一统北方天地。就连汉高祖刘邦也被冒顿围困在白登城中,若非买通阏氏,恐怕再无今日的大汉天下。那宁虽是女流,可也懂得冒顿在北方代表着什么,他既死了,匈奴必定大乱。

牢笼之中,伊稚斜见普什图到来,本是十分不喜。忽听两人说起冒顿之死,猛然一惊,用蹩脚地月氏话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普什图侧目微睨,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此行本意,原不是刻意来将这消息告知公主,而是打算好好奚落伊稚斜一顿。匈奴人是他普什图的心头至恨,他的妻儿皆死在匈奴人的手中,这些年来仇恨不断困扰着他。直到今天听闻冒顿身死,他才稍微感到些快意。

普什图用匈奴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冒顿死了,你们那个单于冒顿死了!”

伊稚斜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说道:“不可能!大单于老当益壮,怎么可能这快归天?你一定是骗我,你有什么阴谋?”

普什图放肆地大笑:“哈!哈!哈!我有什么阴谋?小子,冒顿真死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匈奴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人记得你。小子,你完了,你一定会卑微的死在伊犁河畔!”

伊稚斜双眼一闭,眼角流下两道泪痕。毕竟血浓于水,伊稚斜忆起,祖父冒顿脾气虽有些暴戾,可从前待自己还是有些亲情的,陡然闻听亲人的死讯,忍不住潸然泪下。

缓了一会儿,伊稚斜睁开眼,问道:“大单于怎么死的?”普什图讥讽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匈奴的单于不是有弑父的传统?”

伊稚斜大声反驳说道:“你胡说!绝对不可能!”普什图阴沉地看着他,嘿嘿冷笑,又道:“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若是你父稽粥没当上单于,那你就毫无用处了,我们月氏也不必留着一个仇人的后裔。”

伊稚斜眼神一凝,瞳孔中仿佛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普什图。他太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为哈图报仇,为自己雪耻,可现实又难以实现。

他二人目光相交,只一瞬间便又错开。普什图转身与公主道别,走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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