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流星·蝴蝶·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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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澜沉默了很长时间。</p>

他没有想到贾德林会遇刺身亡。</p>

更没有想到东城无敌会挥军雪国。</p>

轮回宫主总结性的话语中隐藏了太多的细节，李天澜静静的想着，内心复杂。</p>

战争怎么可能没有风险？</p>

百战百胜的名将亦有战败陨落的时候，雪国是超级大国，军力尤其强盛，东城无敌挥军进入雪国，胜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果失败，亦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p>

结果他还真就这么做了。</p>

东欧战争发生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p>

身在幽州的东城无敌已经打到了距离科莫斯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p>

这意味着什么？</p>

这意味着东城无敌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根本就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他在最快的时间里动身，在最快的时间里下令，在最快的时间里集结军队，同样在最快的时间里发动了战争。</p>

那个时候身在雷基城的李华成还没有危险。</p>

而他这样的行动，甚至来不及阻止任何会议。</p>

这其中承担的风险，李天澜自然也清楚。</p>

他转头看着摩尔曼斯的方向。</p>

那个此时此刻带着大军扎根雪国逼近首都科莫斯的男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p>

一只温润的小手握住了李天澜的手掌。</p>

东城如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爸爸来了。”</p>

“是啊。”</p>

李天澜轻声道：“他来了。”</p>

轮回宫主飞快的扫了一眼李天澜和东城如是握在一起的手掌，平静道：“这里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参与的战场，我跟你说过，终局之战，跟你没有关系，回去吧。”</p>

“不行。”</p>

李天澜毫不犹豫的开口道。</p>

“我说过，我来这里，就算没有意义，也要看看。”</p>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p>

轮回宫主的声音微微颤抖：“看我吗？”</p>

李天澜没有说话。</p>

“不管是看谁。”</p>

轮回宫主自嘲的笑了笑：“战争结束后，小白会回到你身边，你想看林先生，现在看到了，想看我，现在也看到了，看燃火，燃火也在这里，至于劫...”</p>

“他现在已经不在摩尔曼斯了，他杀了阿瑞西斯，杀了教廷三千最精锐的圣裁武士后就离开了，至今行踪不明，除了这些，现在的摩尔曼斯，应该没什么值得你看的人了。”</p>

“那也要看看。”</p>

李天澜语气平静。</p>

“我说过了，回去！”</p>

轮回宫主的声音猛然抬高，变得尖锐凌厉。</p>

李天澜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的眼睛：“凭什么？”</p>

轮回宫主的胸膛轻轻起伏。</p>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搭上了数百条人命，我不确定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但现在我没有进入摩尔曼斯就回去...”</p>

李天澜自嘲的笑了起来：“那就真的没有意义了。”</p>

“你就算去了摩尔曼斯，也什么都做不了。”</p>

轮回宫主的声音冷漠的近乎刻薄。</p>

“那我也要去。”</p>

李天澜静静道。</p>

他没有强调什么，但却必须要去摩尔曼斯。</p>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想去，不顾一切。</p>

轮回宫主眼神恍惚。</p>

眼前依旧是茫茫黑夜。</p>

但无边无际的深沉永夜里似乎铺上了飞雪。</p>

茫茫的白笼罩下来，驱散了时光。</p>

很多年前的夜晚，她似乎就站在那片白雪中，阻止着那个男人。</p>

“不要去</p>

...求你。”</p>

“我带人杀到了这里，现在回去，有什么意义？”</p>

“你就算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的啊。”</p>

“那我也要去。”</p>

时光匆匆。</p>

无数的画面开始重叠。</p>

轮回宫主笑了起来，她的眼神无比凄然。</p>

她不知道今日自己有没有说错。</p>

但她当年却真的说错了。</p>

当年的那片白雪中，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终归是有意义的。</p>

所有的意义，在于终结。</p>

他到了那里。</p>

然后死在了她的怀里。</p>

“回去吧。”</p>

轮回宫主喃喃说着，她的语气柔软的近乎哀求。</p>

李天澜整个人的心脏似乎狠狠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他看着轮回宫主的眼睛，语气沙哑：“我不会回去，而且，我有一个要求。”</p>

“什么？”</p>

轮回宫主怔怔出神。</p>

“让我...”</p>

他深深凝视着轮回宫主的眼睛：“看看你的脸。”</p>

轮回宫主身体僵硬了一瞬。</p>

燃火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p>

时间短促，分分秒秒。</p>

不知过了多久，轮回宫主才轻轻点头：“好。”</p>

李天澜的手颤抖了一下。</p>

轮回宫主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篷，她的手掌放在了眼前的面具上，缓缓摘下。</p>

轮回宫主的真容出现在了李天澜眼前。</p>

岁月似乎是在无情的流逝着。</p>

面前的脸庞有些浮肿，皮肤已经松弛，但五官清秀精致，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模样。</p>

轮回宫主看着李天澜笑了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p>

李天澜摇了摇头。</p>

他真的没有失望，但内心不知为何，却是一片空荡。</p>

轮回宫主重新带上了面具。</p>

李天澜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倒在了东城如是怀里。</p>

细微的风声中，他低声的喃喃自语响起，只有东城如是一个人听得到：“都是假的...”</p>

他无力的身体挣扎了两下，勉强恢复了力量。</p>

周围浩浩荡荡的雪国大军还在撤退，无边无际的人群在远方蔓延过来，根本看不到尽头。</p>

而隐隐约约，前方摩尔曼斯的厮杀还在继续。</p>

李天澜直起了身体，艰难道：“进城！”</p>

“我说过，你不能去，这里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p>

轮回宫主皱着眉。</p>

“我说过了，进城！！！”</p>

李天澜突然变得无比暴怒，他的双眼通红，死死的看着轮回宫主，整个人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进城！”</p>

轮回宫主身体微微一震，低下头。</p>

燃火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p>

李天澜不再管她，大步朝着摩尔曼斯的方向走了过去。</p>

身后幽幽的叹息声清缓的响了起来。</p>

轮回宫主的声音静静地，冷冷的：“那就进城。”</p>

......</p>

远隔千里的战火与硝烟中，父子二人的重逢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训斥。</p>

剑气在父子二人身上满眼，林枫亭和林悠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林枫亭看着前方撤退的雪国军队，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不让你来你还是来了，怎么样，这一路感受如何？”</p>

林悠闲愣了愣，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p>

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p>

感受如何...</p>

这一路上他有太多太多的感受，他本以为可以滔滔不绝的将所有情绪都形容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p>

一幅幅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p>

李天澜在雷基城的会议室里下令出发。</p>

弥漫的战火中，他的身影站在了车顶。</p>

剑光照耀下，数百人的团队冲开了军团的防线，怒吼着的元帅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p>

无数的感受，无数的措辞在他心中酝酿着，但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p>

“说不出来，那看起来是真的有感受了。”</p>

林枫亭笑了起来：“还记得东欧乱局之前我问你的问题吗？”</p>

“记得。”</p>

林悠闲犹豫了下，点点头。</p>

在东欧乱局爆发之前，他以秦微白弟弟的身份跟李天澜见了面，别别扭扭的喊了李天澜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家伙一声姐夫。</p>

那个时候，林枫亭就曾经跟他说过，让他好好想想今后的道路。</p>

“想好了吗？”</p>

林枫亭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柔和。</p>

林悠闲犹豫了下，低声道：“爸，我想留在中洲，留在天南。”</p>

林枫亭轻轻叹息。</p>

他之所以不让林悠闲参与到如今的乱局中，除了不想让他面对谁都无法掌控的生死之外，也是不想听到林悠闲现在的决定。</p>

无比狂野的战争足以燃烧每个人的意志。</p>

林族在避世。</p>

而狂野而激情的战斗却可以燃烧林悠闲的心智。</p>

战争如烈火，燃烧一切。</p>

可以预见的是，林悠闲今后还会经历很多，而经历了这些的人，又怎么会甘心避世？</p>

今晚的林悠闲有很多感受。</p>

这些感受他现在或许还不能清晰的说出来，但却足以促使他做出最后的决定。</p>

“真是累啊...”</p>

林枫亭摇了摇头。</p>

“爸。”</p>

林悠闲欲言又止。</p>

林枫亭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你决定留下，那我会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来做， 林族未来的二十年，我会交给秦微白，二十年后，我会把林族交给你妹妹，至于你...你想留下，那便留下吧，林族在中洲，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分支了。但我们最初的根，还是在这里的。”</p>

这一刻他想到了轮回宫主所说的气运，想到了庄园里的白雾，想到了背负龙脉的李天澜。</p>

林枫亭静静的想着，平静道：“你可以留在中洲，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留在中洲是为了什么。”</p>

“促使你下定决心的，和你今后的目标，是两回事。”</p>

“为了林族。”</p>

林悠闲迟疑着：“为了中洲。”</p>

林枫亭笑了起来。</p>

为了林族， 这句话他并不意外。</p>

为了中洲。</p>

只有这句话，才是他可以稍微放心的原因。</p>

这起码意味着一夜之间，儿子已经成熟了很多。</p>

不远的地方，李天澜朝着轮回宫主吼了起来，他甩开了轮回宫主，大步向前。</p>

林枫亭静静看着这一幕。</p>

他的眼神有些怜悯：“终于...还是要进城啊。”</p>

.......</p>

城内的战斗愈发惨烈。</p>

雪国已经下达了放弃摩尔曼斯的命令。</p>

军队在撤退。</p>

但数十万的军队撤退本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能够第一时间往回走的终究只是还不曾正式加入战斗的军队，而在摩尔曼斯城内的各大军团却依旧在茫然的厮杀着，几大军团的军团长早已陨落，高层残缺不全，中层军官伤亡惨重，短时间内，有效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进去，城内的士兵面对着敌人，只能战斗，不断的战斗。</p>

天都炼狱组成的方阵已经缩小了大半，无数的精锐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这座残破的城市里，跟雪国战斗，跟北海军团厮杀，与轮回宫碰撞，与极地联盟纠缠。</p>

神始终站在最前方，但无数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出现，天都炼狱不断减员，唯有最前方那道剑意始终强盛无匹。</p>

自开战以来，这一直都是纵横在整个战场上最为强势的剑光。</p>

超越了巅峰无敌境。</p>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暴君，面对这道剑光也不敢正面冲锋。</p>

神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p>

浩瀚的剑气开始变得凌乱。</p>

将近一日一夜的厮杀，他始终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开始渐渐的不堪负重。</p>

他的状态在下滑，磅礴的剑气范围也开始缩小，而眼前的敌人依旧是在四面八方，一望无际。</p>

远方的雪国人群里凌乱的喊着什么，声浪越来越大，逐渐的，雪国的军队开始后撤，可早已杀红了眼睛的轮回宫与北海军团拼命的斩杀着一切的敌人，随着雪国的后撤，整个局面变得愈发混乱。</p>

神看着眼前的局势，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破晓。”</p>

“殿下。”</p>

一身是血气息已经极为虚弱的破晓走了过来。</p>

“我们输了啊。”</p>

神轻声道。</p>

破晓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开口道：“是啊，输了。”</p>

“我不喜欢这样的战场，因为这样的战场，就算想认输都不行。”</p>

神轻轻的说着：“不过终究还是有机会的，雪国在退场，我们认输，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p>

破晓抬头看了神一眼。</p>

神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所以...认输吧。趁乱，我们撤...”</p>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猛然顿住。</p>

那一瞬间，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p>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长空。</p>

下一秒钟，几乎所有人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起抬头。</p>

城外，即将进城的轮回宫主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灼热。</p>

李天澜眼神明亮。</p>

林枫亭表情复杂。</p>

暴君在城里不断摩擦着自己的手环。</p>

北海王氏逐渐出现了欢呼声。</p>

无比寂静的气氛突然出现在战场中。</p>

所有人都在看着远方的天空。</p>

远方的天空在动。</p>

确切的说，是在撕裂！</p>

茫茫的天地在一刹那间似乎已经彻底消失。</p>

无法想象的磅礴剑气从远方如同汪洋海啸一般涌动过来。</p>

剑气将天空撕裂成了剑的形状。</p>

剑光在飞散。</p>

成千上万，上十万，数十万。</p>

数之不尽的剑光在夜幕下燃烧起火。</p>

整片远空都亮了起来。</p>

无数的剑光在空中飞舞着，几乎要占据整个世界。</p>

生生不息的剑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从天空一路蔓延到大地，如同一片吞噬天地的风暴。</p>

那片风暴越来越清晰。</p>

所有人的视线里清晰的出现了一把又一把剑。</p>

数之不尽的剑影在天地间飞舞穿梭，千米万米。</p>

恢宏的遮住了天地的剑幕里，似乎有人在天空中行走，一步千米。</p>

他所过之处，无数撤退的雪国军团被彻底撕碎毁灭，于是剑幕变成了一片血色，血红色的光芒充斥天际。</p>

破晓目瞪口呆。</p>

神的身体微微颤抖。</p>

所有人都在盯着剑幕中的那道身影。</p>

“天骄...”</p>

神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压力，无比艰难。</p>

平原，高山，大海，天地。</p>

都在脚下。</p>

八月二十四日夜。</p>

雪国承认失败彻底退场的时候。</p>

从雷基城到摩尔曼斯。</p>

跨越了千里，数个时代中唯一的天骄正式进场。</p>

铺展到整片天地的猩红剑幕中，号称剑皇的他站在最高处，俯视着无数年的时光，俯视着无数个时代。</p>

至高无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