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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指望立刻有人来投,这是不切实际的。但他需要做出这么一个姿态,让永昌百姓知道,他并非只知杀戮之徒,以此安民;也让看过求才令的人,对他有一种尊文重儒的印象,来造舆论。
第四件事,赏赐将士。
此一战,重伤、战死三十几人。伤者延医治疗,死者隆重掩埋。生者,每人赏银五十两,由田再镖亲自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要让这些士兵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赏赐。
齐御风做完这些事,暗自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的心肠越来越硬了。这能怪谁呢?世道如此,人命如蚁,自己若不张牙舞爪,便难免为人所噬。
四事毕,轮派守城、巡逻之人,又远散游骑;点拣辎重、财货,及早做好撤退准备。这时,堂外亲兵来报,有人自荐,来投求才令。
齐御风大为诧异,才贴榜半日,没指望的事儿,竟真有人来投。急忙请入。
待那人进得堂中,齐御风一见,却见此人虎背熊腰,年方四旬开外,虽然做儒生打扮,却怎么看都是像是一名武将一般。
那人看见齐御风,也凛然不跪,只是微笑看着他,像是对他大感兴致一般。
那引领他来的士兵说道:“王爷,这厮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大人召才纳贤的将令,叫闹不休,折腾半日。没奈何,只好带来。”
齐御风听到这话,心中略有些失望,心道这等人不过投机而来,这种人见利忘义,却并非能有什么真实本领罢。
当即他强打精深,只当千金买马骨,收买人心,起身欢迎道:”先生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腹中有锦绣文章之人,今日来投,使我如虎添翼。还没请教,上下尊讳?”
那人呵呵一笑,说道:“你就是齐御风?”
齐御风微微一怔,点头道:“不错。小子便是。”
那人点了点头道:“在下姓施,名彦端。乃是伪元的进士出身,本人博古通今,才气横溢,举凡群经诸子,词章诗歌,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等,一切技术无不精通,你若想夺取天下。封我当个平章政事罢。”
其时元朝朝政之中,平章政事一职位甚为显赫,但凡一国之中,王为最大,平章政事便与一国丞相相当,原来段功便是梁王府上的平章政事之职,而元末众多名将。譬如李思齐,张思道等人,莫不以平章政事职位为遮掩,行一地诸侯之事。
齐御风微微一怔,心说这人好大的口气,把自己当成了姜子牙、诸葛亮了么?
他虽然知道自来有才德之人。多有一丝狂放之气,却未曾料得此人居然如此狂妄,你当你虎躯一震,我这边就纳头便拜么?
当即他淡淡道:“不知先生先前官居何职,做过多大的官?”
那人也不等齐御风开口。便拣了个椅子自顾自坐下,点头道:“马马虎虎。当过钱塘县的县尹,后来因为替穷人辩冤纠枉遭县官的训诉,遂辞官回家;也在张士城府上当过军中幕僚,做的也不怎么利落,我就自己走啦。”
齐御风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怔,心说那个县尹倒是不显眼的官职,可是张士诚的幕僚,这等人怎么却又到了西北这苦寒的地方来?
当即他拱手问道:“那先生怎么云游天下,却到了此处?”
施彦端呵呵笑道:“我听说西北出了位少年英雄,这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谁知道便是连府衙大门都进不去,又有五散人这等大才坐镇,显不出我的能耐,于是就到了这永昌等候,果然今日西凉军破城而入,贴下了招贤榜文,我这不就来了。”
齐御风听说众人,居然是主动为了自己而来,当即心中惊讶,心说进袭永昌一事,我等已经准备了三个月,但是做事机密,他却又缘何得知,莫非他依据这西北形势,就断定了我必攻永昌,这等人杰,却也算得上神机妙算了。
当即他心念至此,不禁恭恭敬敬道:“不知先生现在以何为职?”
施彦端摇头叹息一声,说道:“现在居大不易也,我浪迹江湖,眼下替人医病解难,你看我这随身家伙,却都带着呢。”
齐御风低头一看,却见他随身背着一个药箱,另外一杆小旗,就算不展开,他看了一眼,也知道,那其中必定是一个大大的“相”字,下面写着:铁口神算,文王神课。
这一身装扮,乃是街头算命瞎子的的标准配置,想不到他居然被这一个算命先生兜着忽悠了半天。
齐御风登时苦笑不得,心道这人难道是想,只凭三寸不烂之舌,骗上一官半职么,他知道这等诳骗之徒,说话素来信口雌黄,而且留有余地,都是靠察言观色,捕捉问卦人的脸色行事,怎么这人却**的,直来直往呢?
一般街头算命之人,都将自己打扮的仙风道骨,这人却膀大腰圆,足足有七尺多高,而且目光神蕴内敛,看上去定然会些武艺。
难道是他见我年幼无知,便是连好话都不准备说上几句,连骗都懒得用心么?
当即他心中好笑,却不动声色道:“先生以为我西凉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先生何以教我?”
他不想过多废话,直奔主题。
这个问题问得太广泛。云山雾罩,一个何以教我,换作别人大约就会瞠目结舌,不知所答。
那人却有备而来,不慌不忙,说道:“小人愚钝。斗胆猜测大人忧虑之事。一则抚民,二则筹粮,三则招兵。”
“猜中这三个事情,也算是有用之才。”齐御风心中暗道,颔首听他继续说。
“我认为筹粮一事,殊不为患,永昌虽然闭塞,但眼下武威富庶,库内存粮,足够大人使用。只是这抚民,大人在武威所做虽然足够好,却也未能尽善人意。”
齐御风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这武威当时平定,乃是五散人与阿盖等人所为,此时政通人和,无为而治,又有什么不好?
当即他困意消除,问道:“怎么不好?”
那施彦端呵呵笑道:“大人。这黄老之学,在平复天下之际。固然甚好,只是眼下兵荒马乱,如此作为,却何日能兴兵南下,一统中原?”
齐御风摇头道:“我无意南下,只想赶走鞑子江山。”
施彦端面色一怔,随后点点头道:“既然大人有此等志向,更加值得我一拜!”说罢起身。对着齐御风一躬。
齐御风见到这人四十多岁,却对自己大礼参拜,当即摇头道:“你不必这样,且说说何为抚民之道。”
施彦端道:“如今百姓无知,不知何为忠奸,那总管是个汉人,平日搜刮民利甚狠。只是得几个人吹捧,就摇身一变,变成了绝代清官,你将此人杀了,百姓平日虽然受他苦楚,眼下却是又恨上了凉军。”
齐御风听到这话。猛然一惊,点点头道:“不错!”当即他传令下去道:“叫人把城头上那个总管的尸体放下,通传百姓,暴尸是因他忘了汉人根本,以作惩罚。惩罚已够。现在我要为永昌路百姓感谢他平时体念,厚葬之。”
接着他回头道:““这样够不够?”
听完齐御风安排。施彦端暗暗佩服。瞬息间能想到理由,把暴尸和厚葬毫不牵强地联系一起;起到了以儆效尤的作用,还给人爱惜百姓的印象。非有急智不可。
一炮打响,他心中大定:“大人聪智,远胜小人。这么安排,十分妥当。抚民是足够了,至于招兵,还稍嫌不足。”
“先生请说。”齐御风聚精会神。
“永昌内外土著,多为有田之家。伪元在城北数十里设有屯田。虽战乱之际,全路四五万人,不曾受到过饥饿、兵乱的威胁。大人招兵,自然一个人都不肯来。”施彦端口才便利,分析透彻,齐御风醍醐灌顶,立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永昌流民几何?”他问。
“目前全路五万多百姓,蒙元、色目之人三万,还有两万百姓,俱是汉人,不过这等人都是流民,吃穿用度还得大人费心了。”
齐御风听到这话,摇头道:“吃饭穿衣,不成问题,再过几年,等我创出了珍妮纺织机,何愁天下人无衣可穿!而且城外野羊野马,尽可暂且度日,眼下我武威城中就有几千头牦牛,咱们种地屯田,只要富户盘剥的少些,老百姓就都能吃上肉啦。”
那人微微一怔,随后想到齐御风武功盖世,将这许多牦牛聚集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即点头道:“只要有衣有食,老百姓自然跟着你干。不过要想让他们真心归附,却还要施点小计谋才是。”
齐御风问道:“什么计谋?”
施彦端笑道:“当年明教举事,俱是依靠宗教起家,怎么现在却忘记了?眼下兵荒马乱,人人自危,只要传播教义,自然流通百郡,到时候不等大人到达,天下百姓便早已将你视为救世共主,光明所在,义军一到,自然马到功成,眼下永昌佛道不兴,正是立教的好时机。”
齐御风微微一怔,心说眼下明教五散人都不怎么传教了,还要使这等法子?用宗教占领一地,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却也极为容易反噬,伤及自身,当即他沉吟片刻道:“此时得我与五散人商议一番,再做决定。”那五散人俱是传教的大才,蛊惑人心之能,天下无双无对,如果他们同意立下明教香火,正是时机。
施彦端道:“明教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可是我听说大人并非明教中人,却是佛门的护法,这教义之中,可不能任凭明教占了先。”
齐御风摇头道:“咱们这西凉都是明教打下来的,怎们却不能用明教的名头了?”
施彦端道:“‘明尊出世,天下太平。’这句话喊了足足有十几年了,天下百姓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可是眼看着明教军队一个个尽数抛弃总坛,自立门户,那却是什么缘故?”
齐御风惊讶道:“那是什么道理?”他想着近年五散人也不怎么传播教义,只是加强军备,练兵沥马,想来定然也跟这有关。
施彦端道:“没人信拉,明教受元廷诋毁甚深,先前又与六大派交恶,人人都以为是魔教,这等名头,虽然知者都知道明教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可是在愚民看来,却是非得远远避开才是。”
齐御风寻思着,明教虽然后来与六大派和解,可是在许多痛恨明教之人心中,却还是一个行事诡秘的邪教,而且他们长期受到朝廷压抑,江湖中人对其知之甚少,行事不免乖张,气氛不免神秘,与一般江湖格格不入,甚至多造杀孽、多有得罪,故被视之为“魔”;再加上朝廷和有些坏人从中挑唆、破坏;再加上教内高手如云,惹得江湖中人心中嫉妒(如峨眉灭绝师太便有此嫌疑)等等;他们的名声便完全被江湖中人传坏了。
眼下虽然人们逐渐开始认识到明教的真面目,但经年累月的诋毁之下,愚钝百姓,却实在不知道明教众人怜悯天下的苦衷,和大仁大勇的胸襟。
当即他不禁问道:“那怎么办?另起一门?”
施彦端笑道:“那却也不必,只是让明教中人,换个名头传教便罢,昔日白莲教、弥勒宗起事,不就是如此么?”
齐御风听到这话,也不禁点点头,心道:“说起来彭莹玉和周颠还是这两教的祖宗,眼下让他们另外起一门宗教,却不知行是不行。”
他想到传教的威力,不禁一阵不寒而栗,就在那科学昌明的后世,那民间困苦之地,遍地都是宗教聚会,宣讲,访谈,散发传单,几乎政府看不见的地方,都是由宗教所控制,政府也只能畏首畏尾,闭目装作看不见罢了,正所谓宣传重地,你不去占领,便自然有人去占领。
这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心念都有所祈求,若是传播明教教义,以兴大业,正是时机。
不过这名头换成什么,却又值得他思索一番。
那施彦端笑道:“昔日彭莹玉以白莲教行事,咱们如今就叫金莲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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