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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竟然骗到老夫头上来?”
沈继之哑然失笑,脸上的表情像是牙疼,因为他心疼起那副被郭东抱走的棋具。
那棋具是沈继之专门托棋友找杭州拍下的,上好的南洋檀香木棋盘,出自名家,花了他两千两银子,如今价格看涨,市面上同类棋具少说也得三千两。
秦韶的棋力,跟当今国手比,自然要差上一档,但在淮安一带也是数得着的高手,跟沈继之对弈,也有赢棋的记录。
秦韶这样的棋手,竟然被一个毛孩子杀了大龙,也难怪被秦韶视为奇耻大辱。
沈继之是棋痴级的爱好者,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棋局,两人走后,凭记忆写下棋谱,而后几日,一直在复盘,经过反复研判,终于发现了郭东赢棋的机巧。
他用的是骗招!
骗招本质上,是施骗方在赌对发方找不到正确应手,正确应手通常很偏门儿,具有唯一性,落点不容易被想到。一旦找到,便可轻易化解被动局面,而施骗方不仅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还有可能亏损。
这方面,古人也不遑多让,棋手之间也是能骗则骗,沈继之并不陌生,经过复盘,他找到了应手。
当然,骗招也是招,若是自己首创,更能说明此人天赋异禀。
问题在于,郭东用的骗招是骗中有骗,是连环套,即便是沈继之这样的棋坛老手,也闻所未闻。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啊?
青儿倒是说过,他有个白胡子道长师父,可谁见过他师父?
青儿的意思是让郭东先做个学徒,跟着她历练一番,若是个可造之才,再另行任用。
沈继之得知郭东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就交待沈燕青自行安排,一个学徒而已,并不值得沈继之亲自接见。
直到沈燕青拿出郭东试笔用的那张纸头,上面的诗句让沈继之大吃一惊。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短短几句诗,字里行间却有萧杀之气,细品又似豪气干云,不像是郭东这种年龄的人写得出的。
但诗句写明了,“恰同学少年”,又当如何解释?
沈继之其实也是个读书人,因为造化弄人,没能走上科举之路,而是当了贼寇,但对读书人,他向来敬重有加,毕竟都受过诗文的熏陶,老夫子的教诲,有共同语言。
就凭郭东那几句诗,沈继之也要见一下郭东,何况他对郭东,心中确有疑虑。
但这一见,却让沈继之更加疑惑。
郭东看上去,生得一副好皮囊,行为举止却颇多让人诟病之处,刻意讨巧、轻挑、心不在焉,就品性而言,正是那种沈继之看不上的废柴。
沈家堡能有今日,全赖沈继之有一对识人的慧眼,在沈家,若要启用新人,沈继之都会亲自把关,或一起吃顿饭,或一起下盘棋,谈一谈。怎么谈,他自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主要是考察对方的品性,郭东的品性显然不怎么样。
多年来,沈继之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但这个郭东,却让他看不懂。
你大可以说人家是废柴,但人家能下棋,就算他沈继之上场,也未必能赢人家,还有那账册、那诗....
沈继之坐在轮椅上,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枚棋子,足足小半个时辰,直到季顺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
“当家的,吴运升他...去世了。”
“啪...”
沈继之手里的棋子跌落在地上,抬头问:“什么时候?”
“午饭后。”
季顺面容戚然,又道:“运升的眼眶出血止不住,又不肯吃饭,终于还是抗不过。”
“派去淮安,赎那吴金的人回来没有?”
“还没有,但送了消息回来,吴金已经赎回。”
“世道不好,在外面讨生活也艰难,吴金回来之后,就让他们娘俩住在沈家堡吧。”
沈继之先前对吴家的惩罚是将他们逐出沈家堡,吴运升一死,这样做就不合适了。
“我猜当家的会这么安排,可吴金他娘的意思是,她没脸在沈家堡呆着,执意要去梅镇。”
沈继之叹息一声,终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季顺却站着没动,沈继之望过来,说道:“还有事?”
“当家的...”
季顺走近一步,小声道:“那个郭东,在海船上给运升开的是山里红的方子....”
沈继之脸色一冷,沉声道:“吴运升的死和郭东无关,你不要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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