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9.春风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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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走到了博古架前，拿下了一个小圆筒。</p>

那里面装着的都是线香。</p>

在许鑫疑惑的目光中，她说道：</p>

“檀香，醒脑的。中午正常做？”</p>

“做啥？”</p>

许鑫嘴角一阵抽搐。</p>

看到他那倒霉德行，杨蜜翻了个白眼：</p>

“废话，做饭！你以为做啥？”</p>

“……”</p>

“中午羊肉汤手把肉，是吃咱妈擀的面条还是我擀的？”</p>

“你擀的吧。”</p>

“嗯。”</p>

在缓缓扩散的檀香味道中，她就往屋外走。</p>

不过刚到门口，又想起来了什么，看了他那专注的模样，直接来到了爱人身边，拿起了他的电话。</p>

倒不是检查手机，而是帮着把手机的铃声和震动都关了。</p>

导演看剧本，其实也是一个发散思维的过程。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有任何人和事情来打扰。</p>

她当不了导演，也不会当导演。</p>

那活……太需要脑子了。</p>

但她却懂怎么做一个好妻子。</p>

把丈夫遗漏的细节一点点的填补，做到方方面面俱到。</p>

接着功成身退，走出了屋子。</p>

留下了坐在椅子上，专注盯着剧本的许鑫自己。</p>

……</p>

《我不是潘金莲》这个故事讲的其实……挺辛辣讽刺的。</p>

主角李雪莲和丈夫意外怀了二胎，李雪莲想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和丈夫商量着假离婚。而离婚后俩人为了掩盖别人耳目，还故意分居，疏有往来。</p>

结果李雪莲把二胎生下来找丈夫复婚的时候，忽然发现，丈夫竟然再婚了。</p>

而她要求丈夫复婚的时候，丈夫却翻脸不认账，说什么当初是你要离婚的，离婚证也在。</p>

还说什么“你真的是李雪莲？我看你叫潘金莲”。</p>

原来，在和丈夫结婚时，她已经不是处女了。</p>

随后，就以这个事情为引，开启了一场跨越二十年的状告之旅。</p>

她告状，告丈夫假离婚。</p>

可问题是，当初给他俩判离婚时，也是她一口咬定夫妻“感情破裂”，属于合法离婚……</p>

其实凭心而论，这故事挺不错的。</p>

刘振云的剧本很扎实。</p>

无论是情绪，还是场景描述……或许因为太直白的原因，能让人很直观的感受到李雪莲心中那口憋屈的气。</p>

但问题是……</p>

这故事有问题啊。</p>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而言，首先，你不遵守计划生育，动了小心思。其次，你这告状之下，牵连的很多人也都是无辜的。比如那个审判长……当初是李雪莲自己一口一个夫妻不合，感情破裂。结果现在她说是假结婚……放在李雪莲身上，虽然已经描述出来了当时她丈夫也同意了，确实是“假离婚”。</p>

但问题是这种情况只有第四面墙外的观众，和夫妻俩知道。</p>

其他人不知道。</p>

许鑫把自己带入到了审判长王公道和老谷身上。</p>

老谷只是履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p>

夫妻来离婚，先调解，劝和。结果李雪莲自己一口一个感情不和……见劝不动，那就履行义务，办理了离婚手续。</p>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人家过来找，说自己有问题。当初她和丈夫是假离婚，自己的判罚失误……</p>

这不神经病么？</p>

这故事出问题的地方也就在这。</p>

当然了，随着剧本的发展，他其实也看得出来……虽然不清楚小说里的内容，但剧本里，刘振云其实是想要批判一些东西，讽刺一些不可名状的一刀切一类的事情。</p>

可……这同样也是许鑫最难受的地方。</p>

这片子首先肯定不是个商业片。</p>

这点倒是百分百肯定的。</p>

可问题是……为啥这些老前辈，把所谓的“艺术片”上面都喜欢扣上批判的帽子？</p>

好像必须得批判点啥，这片子的艺术性上才能升华一样。</p>

这点在许鑫看来，完全是为赋新词强说愁。</p>

有点不伦不类，落了下乘。</p>

刻意引导的味儿太重了些。</p>

所以，这片子在他看来有些割裂。</p>

故事性很好，可问题是……这片子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为妇女发声，但实际上走的还是讽刺的路线。</p>

这就很做作了。</p>

夹带私货的味道太明显。</p>

先不提审核尺度能不能过，这剧本里，刘振云透露的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他就不喜欢。</p>

剧本里，李雪莲用强盗逻辑裹挟着所有人往前走，蛮不讲理。</p>

内核里，剧本同样有着很浓郁的第五代风格，尤其是在这个审核尺度逐渐收紧的年代，还喜欢用一种官员依靠刁民来自我反思的桥段……看的许鑫真叫一个蛋疼。</p>

剧本明明不差，但这故事性……</p>

“呼……”</p>

他放下了剧本，想了想，直接来到了电脑前。</p>

打开了WORD文档后，开始敲键盘：</p>

“冯导，剧本我已经看完了。说一下我自己的观点，您参考。</p>

首先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故事……”</p>

……</p>

中午12点半。</p>

准时开饭。</p>

杨蜜尝了一下羊肉汤的汤头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p>

“妈，下面吧。我喊他去。”</p>

她一路来到了老公的工作室里，发现茶桌上没人。</p>

往电脑那屋一瞅，就见老公噼里啪啦的正打字呢。</p>

于是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p>

没吭声，想看看他在写啥……</p>

【事不在小，以小见大。这点刘老师的立意是好的。但问题是李雪莲这件“小事”中被赋予了一种原罪。人设有种让观众无法理解的先天缺陷。</p>

她的执拗始终展开于自我视角之中，而这种视角下的剧本节奏，显得过于拖沓了。以及一个拥有正常三观的人可能都无法产生共情。</p>

虽然剧本里，刘老师留了一个很巧妙的天平，李雪莲作为一个法盲，她认知中，法律就是“道理”。道理不对，法律就不对。但同样的，剧本里也在探讨“道理”与“公理”。</p>

可同样的他也掺杂了一些价值观的输出。关乎于女性尊严与更加感性的感情问题。</p>

我觉得命题太多了。可以适当删减或者做一下摘取。</p>

要么就以一人视角，探讨法律与道理。要么就体现女性群体的尊严与平等。</p>

两者全都糅杂在一起，会显得并不讨好……既要又要的感觉太重。】</p>

写到这，许鑫的动作一顿。</p>

隐隐约约察觉到后面有人，下意识的扭头……</p>

“啊！吓死我了！你干嘛！”</p>

他捂着心口无语的说道。</p>

杨蜜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说道：</p>

“吃饭了。”</p>

“……好。”</p>

许鑫看了一眼屏幕后，点点头，起身和她一起往外走。</p>

杨蜜这才问道：</p>

“那剧本咋样？”</p>

“太满，糅杂了太多东西。要做删减。并且……风格有些难找。”</p>

许鑫摇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p>

“故事其实挺不错的，大女主戏，你要是能演……搞不好能再弄个奖回来……”</p>

“可别。”</p>

他话还没说完，杨蜜头摇的就跟拨浪鼓一样：</p>

“你别打我主意……先不说我能不能和他们聊的来。我今年够忙的了，而且这种剧本需要准备的时间太久，也太耗心神。我这两年，不打算接这种费心费力的电影了。”</p>

“？”</p>

许鑫一愣：</p>

“不接了？”</p>

“对，不接了。这两天公司开年终总结会，我才说完。我说接下来除非是感觉特别好的剧本，否则，方向多在商业性的剧本，或者影视剧上面。以后最多一年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绝对不多搞。”</p>

“……原因呢？”</p>

在他眼里，媳妇这会儿正处于演员最黄金的时期。</p>

从27岁，到37岁这十年里，是她最能打的时候。</p>

怎么忽然变得咸鱼起来了？</p>

“一方面是累了，一方面是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做抉择……所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你要忙起来，那我就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你要是闲了……你和我一起相夫教子，反正我给你托底就是了。”</p>

“……”</p>

许鑫脚步一顿。</p>

看着推开门往外走的妻子，他说道：</p>

“没必要吧？”</p>

“怎么没必要？”</p>

杨蜜裹着厚睡衣，扭头看了他一眼，纳闷的问道：</p>

“你要忙起来，我再忙的脚打后脑勺，家怎么办？”</p>

说着，她指了指许鑫的身后：</p>

“尤其是……连冯晓刚都开始联系你了。我是真看不懂这圈子的变化了……但不管圈子怎么变，外面多大风浪，咱俩这个家里有人，那就没问题。孩子也逐渐大啦，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你看老王那德行，别管有钱没钱，家庭童年的缺失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我可不想这样。我都打算好了……”</p>

听到这话，许鑫下意识的问道：</p>

“什么打算？”</p>

“等暖暖和阳阳开始识字之后，就把她俩丢咱大伯那去。他天天当着学生的面嘲笑我，说什么……他侄女脑子不聪明，如果聪明就不去混演艺圈，而是考上清华了……说了我这么多年，该付出点代价啦！表哥他们学习都那么好，过来给我儿子当个家教肯定没问题吧？要是我儿子以后上不了清华，那绝对是他们的锅！我非给杨老三脑袋打放屁了不可！”</p>

“……”</p>

许鑫嘴角一抽。</p>

杨老三，是她三表哥。</p>

大伯家的孩子。</p>

许鑫挺熟的。</p>

从小被媳妇欺负到大，到现在媳妇一瞪眼，他都打哆嗦。</p>

可看着她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许鑫忽然又叹了口气：</p>

“唉……咱就说，以后你做啥决定之类的，能不能和我商量商量？”</p>

可谁知他这话说完，杨蜜就用一种“你都是我养大的”眼神，轻蔑的看着他：</p>

“和你商量有用啊？和你商量我还不如去关二爷面前丢个圣杯呢。遇事不决可问春风嘛……”</p>

“那要是春风不语……”</p>

杨蜜眉毛一竖：</p>

“它敢！”</p>

“……”</p>

对对对。</p>

您老真是关二爷显圣了。</p>

反正我是打不过您老人家。</p>

许鑫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穿着拖鞋跟着走了出去。</p>

也罢。</p>

……</p>

吃过了饭，他完成了文档里，对《我不是潘金莲》的看法总结。</p>

临末了，他还不忘补一句：</p>

“当然了，这只是我片面的看法。我让人买了一本原作再看看。”</p>

说完，他就给冯晓刚发了过去。</p>

微信上留言：</p>

“冯导，我把看法发您邮箱了，您看一下。”</p>

冯晓刚没回。</p>

而是在下午快3点的时候，回了句：</p>

“我先看下，你这速度够快的。我才睡醒。”</p>

随后，3点半的时候，他又给许鑫发了一句：</p>

“我看完了，小许，里面一些内容我不赞同，但有几个地方建议具备建设性。谢了。”</p>

“没事的，我就是说下我的看法，您别介意就行。”</p>

“那不能。我得谢谢你呢。等这几天过了吧，我请你吃饭。回头聊，我忙去了。”</p>

“好的，您忙。”</p>

至此，俩人的对话结束。</p>

而旁边把脚伸到他睡衣里暖和的杨蜜见他放下了手机，问道：</p>

“咋说的？”</p>

许鑫把手机给她看了一眼。</p>

“……所以说，他到底啥意思？”</p>

“不知道。”</p>

许鑫很实诚的摇摇头：</p>

“可能只是想拍这个类型的片子，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找我参谋参谋吧？”</p>

杨蜜略微思考，忽然来了句：</p>

“你俩有做朋友的可能不？”</p>

这话倒是问住许鑫了。</p>

想了一会儿，他挠了挠头：</p>

“我俩其实也没仇啊。”</p>

抛开身份、地位、站队……甚至对对方一些行为的看法等等。</p>

本质上讲，俩人并没有什么仇恨。</p>

便是如此。</p>

不过……</p>

“应该也做不成朋友。毕竟代沟在这摆着呢。”</p>

他总结完，杨蜜便点点头：</p>

“懂了。狼狈为奸，互相利用的关系，对吧？”</p>

“……”</p>

许鑫嘴角一抽。</p>

心说你小嘴儿可真是抹了蜜。</p>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