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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纹摆手，亲自倒满了三杯酒分了。</p>
接着问道：</p>
“杨蜜没来？”</p>
“没，在家照顾孩子，等颁奖典礼再过来。”</p>
“小孩儿多大了？”</p>
“四岁多啦。”</p>
“嚯，可够快的。”</p>
他说完，许鑫其实也无意接这个话茬。</p>
有来言有去语的语境下，他要是问一句“您家少爷呢”，肯定就会牵扯出来姜纹的三个孩子。</p>
而提起这仨孩子……</p>
姜纹的第一任妻子是个法国人，俩人有个女儿。</p>
所以他对法国不陌生，许鑫倒也不意外。</p>
可关键是……他和现任妻子的俩儿子，许鑫有点不想问。</p>
原因无他，这俩孩子一个叫“一郎“，一个叫“次郎”……</p>
虽然网络上关于姜纹为啥给孩子取个“日本名”的解读有很多，比如“郎”这种称呼本身就是从天朝文化里传播出去的。真要说起来，曹操管曹丕叫过“太郎”，管曹植也叫过“次郎”。</p>
日本把这称呼文化给挪用了。</p>
但问题是……许鑫就算知道这些原因，可第一印象，这还是个日本名字。</p>
或许这也是姜纹的风格？</p>
都是讲故事，但他总喜欢用隐喻，用观众的“糊涂”来宣示着自己的独特。</p>
这种风格……许鑫能接受，但喜欢不上来。</p>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和二哥认识了许久，他也没主动提过和姜纹认识下的直接原因之一。</p>
他不讨厌，但不会把电影当做一种可以被堆砌成优越感的筹码。</p>
电影好，不错。</p>
但他走不了这种风格。</p>
并且说更直白一点，他也说不出“包饺子喂猪”这种话。</p>
讽刺观众……怎么看也不老合适。</p>
太高傲。</p>
也太骄傲了些。</p>
所以，他压根没接这话茬，而是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p>
“是挺快……不过我俩结婚早嘛。大哥这次就您和马总来的？”</p>
“对，就我俩。”</p>
姜纹点点头。</p>
许鑫继续问道：</p>
“那要不要让厂里这边给联系联系？钟哥那边约了挺多片商的，我们给《一步之遥》也送去？”</p>
“行啊。”</p>
这不是姜纹答应的，而是马可。</p>
说白了，《一步之遥》这次只是展映，但既然来戛纳了，肯定是奔着片商买片而来的。</p>
但话又说回来。</p>
虽然自己和老姜自己也能来……可要是能搭上西影厂这艘船，作为公司合伙人来讲，他肯定是万般愿意的。</p>
原因无他，这两年的西影厂，在欧洲同样声名鹊起。</p>
尤其是《完美》之后。</p>
《完美》各种翻拍、DVD、院线的版权都卖大发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p>
并且，随着各个国家的反馈而言，许鑫这部作品简直可以说让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p>
更别提它还拿到了奥斯卡。</p>
眼瞅着又是一大波热度袭来。</p>
有这股热度，那西影厂的作品就是香饽饽，片商趋之若鹜是本能。</p>
与之相比，《一步之遥》其实就差多了。</p>
哪怕它在国内也拿下了四个多亿的票房也比不了。</p>
马可自然愿意。</p>
而听到他说话，许鑫便点点头：</p>
“那行，那等展映之后呗，我回头和厂里说一声，到时候也帮着推一下这部电影。”</p>
他用了“帮着”两个字，表明了厂里不会收取好处费，纯友情推荐的意思。</p>
让马可脸上直接露出了笑容。</p>
这时，房门被推开。</p>
老曹的妻子，姜纹口中的“法国妞”操着一口不算地道的普通话，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上。</p>
“酒鬼花生米，姜，这是你喜欢的醋。这是白兰地酒渍虾，很新鲜。”</p>
“得嘞。佩蕾。”</p>
姜纹应了一声。</p>
俩菜上来，那接下来肯定就是端杯了。</p>
“来，咱们开始吧？先走一个。这杯酒算是开场，小许，一会儿我俩得敬你一杯，帮忙了！”</p>
“大哥您客气。”</p>
许鑫笑着摇头，同样端起了酒杯。</p>
一口酒下肚，二锅头的味儿直接从肚子里开始蔓延。</p>
还……行吧。</p>
不难喝。</p>
许鑫砸吧砸吧嘴。</p>
“来来来，吃菜。”</p>
姜纹招呼着动筷子。</p>
叨了个虾压了酒意后，他露出了思索的神色。</p>
不过并没持续多久，大概过了三四秒，忽然来了一句：</p>
“小许今年多大了？”</p>
“28。86的。”</p>
“……才28？”</p>
姜纹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p>
似乎有些惊讶。</p>
随后忽然苦笑了一声：</p>
“这么年轻啊？”</p>
许鑫笑着接了句：</p>
“这话说的，您也不老啊。”</p>
可谁知姜纹摇了摇头：</p>
“跟那个倒没关系……不是年龄的事儿。唔……杨蜜是从小在燕京长大的？”</p>
“对，就是燕京人。”</p>
“……你们平时交流，她和你说她小时候的事情么？”</p>
“？”</p>
许鑫有些疑惑。</p>
不懂怎么忽然聊起来这个了。</p>
但还是点头：</p>
“聊过，说以前她经常去后海滑冰，还说以前她小时候的燕京有多好玩之类的……不过我没啥共情，毕竟我小时候的陕北可是正儿八经的面朝黄土背朝天……”</p>
“那你知道什么叫碴架嗅蜜拍婆子么？”</p>
许鑫愣了愣，摇头：</p>
“就知道碴架是打架的意思。后面俩是啥？”</p>
听到这话，姜纹却依旧没回答，只是说道：</p>
“其实都是燕京土话，你不知道也挺正常的。就跟“怎么茬儿啊”这话是燕京土话里，语气最不客气的那一搓是一个道理。小许，时代变了。”</p>
许鑫好悬一句“没错，大人”秃噜出来。</p>
可马上就疑惑，疑惑怎么聊起来这个了。</p>
这话题没头没尾的。</p>
“现在的京圈正开始一场祛魅。”</p>
“……？”</p>
许鑫有些懵了。</p>
不是。</p>
我说啥了，怎么就牵扯到京圈了？</p>
我又没主动提。</p>
可姜纹却端着酒杯，示意许鑫跟自己碰一个后，继续说道：</p>
“我曾经和人说过，我说……关于我的青春，就像是马小军和米兰。那种青春，就是马小军走在房顶上，像一只走在滚烫铁皮房上的猫。忍着烫脚的疼痛，就琢磨怎么再看米兰一眼……</p>
但新时代的年轻人和我们这一代人不一样，你们有网络，有各种各样时髦的东西……”</p>
“老姜！”</p>
马可忽然打断了姜纹的话。</p>
“咋没开始喝呢，就多了？”</p>
显然，他对姜纹的用词有些不满。</p>
提醒了一句。</p>
可姜纹却摆摆手，看着许鑫继续说道：</p>
“小许，你看《私人订制》了没？”</p>
“看了。”</p>
“感觉咋样？”</p>
“实话，冯导这电影拍的一般。”</p>
“你知道我在那电影上面看到了什么吗？”</p>
“什么？”</p>
“曾经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3T公司，沦为一个普通的创意团队，等待着甲方爸爸下需求。顽主们早就不复存在了，他们成了普通的打工人，也要熬夜做方案。他们也是人，没了大院高墙下充满反抗的青春期、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什么都没了。”</p>
“呃……”</p>
看着姜纹那有些惆怅的模样，忽然间许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p>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弄懂到底大哥要聊啥。</p>
怎么感觉……仿佛此时此刻大家不在是喝酒吃饭，而是拍起了电影呢？</p>
像是《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那样的电影。</p>
咋……那么难懂呢？</p>
许鑫一时间有些不解。</p>
而似乎看出来了他的不解，姜纹乐了。</p>
又端起了酒杯。</p>
“来……没事，咱们慢慢喝，你随意就行。”</p>
说着，碰杯后，他抿了一口酒。</p>
接着掏出烟。</p>
许鑫这才注意到，他抽的是三五。</p>
“555”牌香烟。</p>
“抽的惯这个不？”</p>
听到这话，许鑫赶紧摇头：</p>
“我抽这个吧。”</p>
他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中华。</p>
姜纹自顾自的点燃了一支后，继续说道：</p>
“知道为什么和你聊这个么？”</p>
“实话，不知道。”</p>
见他摇头，姜纹一边抽烟，一边似乎被烟熏了下，直接眯起了眼：</p>
“尤其是这两年。或者说，从11年之后，一方面是西影起势，另一方面……其实好多圈里的人自己也意识到了，他们的东西不灵了。就特别莫名其妙，明明年前还好好的呢，年后，不知道内（三声）孙子在这座高墙处抽了一块砖……咵！墙就开始塌了。”</p>
“……”</p>
在许鑫的沉默中，他耸耸肩：</p>
“墙塌了，东西不灵了……其实在我看来，当初嬉笑怒骂，在一个相对闭塞的信息流通社会里，敢于特立独行，敢于向世俗发表属于自己的观点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网络多发达啊，你上午出了事，不到下午，中午就全国皆知了。这本身是一种必然的过程。很正常。</p>
可他们呢，第一反应是找补，想把墙重新给填补回去……那不现实。</p>
人家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更何况，人家绕过你，现在也一样看……”</p>
“大哥……”</p>
许鑫端起了酒杯。</p>
打断了他的话。</p>
虽然这酒才刚喝……这么絮叨下去，他感觉自己要疯了。</p>
“您究竟想说啥啊？”</p>
姜纹一愣。</p>
看了他两秒后，忽然摇头一笑：</p>
“嗨，说着说着就变愤青了。来。”</p>
跟许鑫碰了一个后，佩蕾恰到好处的又端了两个菜上来。</p>
姜纹夹了一块酿豆腐，继续说道：</p>
“韩国那种偶像造星的方式，很多人觉得可行。现在西影那边抢人抢的厉害，“墙”塌了，他们也知道堵不住。所以把目光瞄准到了新一代长起来的孩子上面。你们是想把墙给推了，让这潭水活起来，他们不会和你争了，以后也没这一说。但那帮互联网的入场之后，现在他们主要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有着很高人气的明星上面。”</p>
“……”</p>
许鑫眉头一皱。</p>
就听姜纹继续说道：</p>
“这是一种新玩法。以前的京圈是只难进难出，谁当孙子谁当爷都有数的。但现在正在转变，老带新，90后、甚至00后，下个十年，才是他们看重的市场。而就目前我观察来看……你们的目光其实还是都集中在现有的人上面。</p>
举个例子，你媳妇我记得是和你同岁吧？86年……现在28，可十年后呢，38了。</p>
你们想把柏林墙推倒，现在确实也倒了。万类霜天竞自由。</p>
不过……小许，老家伙们实力强，号召力也够。可这圈子几年就换一批人。你们要是不在这方面多注意……我估计不出三年，肯定要淘汰一大批人。</p>
并且，人家抓住了你们的七寸。”</p>
说到这，姜纹的眼里出现了一抹……谈不上幸灾乐祸。</p>
但有几分置之事外坐山观虎斗的神色。</p>
“你们想要良性竞争的地基，是自己亲自打下去的。可问题是，这对新人而言并不友好。新人没关系，没人脉的劣势你们可以弥补，可“技术性差距”呢？就说演员吧。演员演技如果不是天赋十足，那他们凭什么跟老家伙们争？而你们给不了的，到后来都会洄游到别人身上。</p>
争一时，你们赢了。</p>
可再过几年……”</p>
在许鑫逐渐皱紧的眉头之下。</p>
纯粹是因为小许这孩子敞亮，主动提帮自己这部电影推广而想还个人情，才发出提醒的姜纹摇了摇头：</p>
“胜负未可知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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