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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正式降清后三天。
四月初一,武昌府。
崇祯十五年的老天爷,真是一点都没吝惜自己的面子,江南之地,正在迎来连续两年的水旱不匀——
不是长江上游内涝、淤塞,下游却干旱,就是长江下游汛期把雨量提前截留了,中上游干旱。
哪怕如今有沉树人这个穿越者出现,在武昌周边数府兴修水利、提升灌既调蓄的潜力,也不可能彻底解决天灾的危害,充其量只是稍稍缓解。
而历史上这个时间点,除了水旱之外,江南数省还接连发生了瘟疫,好在这种人祸,如今倒是没有发生——
按《明史》的说法,崇祯十五年的长江中游地区,应该是彻底的流贼肆虐之地。去年张献忠暂时攻破襄阳、杀襄王贵王之后,就该靠着分散数座王府的金银、收买人心扩军,随后就会从襄阳渡江,到随、黄一带肆虐,跟革左五营彻底合流,并收服其中一部。
而张献忠部的流窜屠戮劫掠,显然会导致大批尸体无法掩埋处置,也正是历史上那一年导致江南地区也被大瘟疫蔓延的重要原因。
但这一切,显然已经彻底被蝴蝶效应改变,革左五营被沉树人灭,襄阳在短暂失守后,也被沉树人阻击、给张献忠造成一定损失,逼得张献忠至今还缩在川鄂交界的神农架山区里不得发展。
张献忠都没来,江南何来的大瘟疫。
没有了瘟疫,又稍稍缓解了水旱,暮春之际的武昌府,乃至周边数府,看上去便颇有了几分生气,在这明末显得格格不入,哪怕与吴越之地相比,都能不遑多让。
这片湖沼湿地遍布的江汉平原,此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庄稼长势喜人。
早在沉树人过年回南京的时候,他留下负责民政的张煌言等人,就勤勉劝农,确保春耕有序进行。
三月初沉树人一行返回后,更是查漏补缺,抓紧整顿农业生产、急民所急。
沉树人非常清楚,原本要是张献忠过境,这儿的百姓相当一部分都会被裹挟为流贼。可这种事情只能怪张献忠,不能怪百姓,百姓只是缺衣少食,只有解决了生产力,把这些苦哈哈的穷地方变成勉强能活下去,才能从根子上断绝李自成张献忠的兵源。
好在沉树人手下的人也都很给力,不但行政效率上清廉高效,在科学技术、科学管理上,也颇有补益。
比如,沉树人新选来的武昌知府方以智,本身就是一个文官兼科学家的结合体。历史上他能写出《物理》,可见对于自然规律还是很擅长总结的,远非腐儒可比。
而这一世方以智在工程和技术实践上,显然走的比另一个时空更远,几年前沉树人就带着他一起鼓捣飞梭织布机、搞了好几个小发明,这些操作似乎点歪了方以智的技能树,让他到了武昌上任后,继续分出闲暇时间处理这些民政小玩意儿。
堂堂知府,居然在几个月内,做出了一些稍有优化的农具,进行推广。而沉树人又请来了宋应星一家坐镇大冶县,开铁矿、炼钢、研究机械之余,宋应星也会跟方府台偶尔切磋。
方以智对科学规律感兴趣,宋应星则是对工程应用技术感兴趣,这两人一个偏理论一个偏实践,切磋之下也算金风玉露一相逢,很快成了忘年交。
以至于方以智每周都能抽出一两天跟宋应星探讨实用技术。
虽然这么做的代价,是会导致宋应星分心,在研发新式炼钢技术和枪械制造方面,多拖延一些进度,但沉树人也没去妨碍他们。
沉树人很清楚,科研探索最需要的就是宽松的思想环境,不能总是用工程问题逼着研发人员赶进度。
赶进度的只能是“填补国内空白”,是模彷山寨式研发,而不适合探索未知领域。
探索未知领域的科研管理,就得像谷歌那样,允许员工分出两成的时间和精力做自己感兴趣的奇思妙想,哪怕最后什么效益都没产出,也不能责罚。
所以在月初、得知方以智和宋应星经常会在一起切磋“无用之学”后,沉树人就非常大度地表示:
以后给宋应星安排的项目,都会追加两成额外的科研经费,可以随意用于研究别的东西,同理时间上也允许每十天抽出两天干私活。但前提是账目依然必须清晰。
钱研究在没用的东西上,这是能接受的,但直接贪掉就不行了。科研人员觉得待遇差的,可以单独提高待遇,这是另一个问题,一码事归一码事。
这种待遇在明末绝对是绝无仅有的,无论中外的资本家都做不到。沉树人如此信任宽仁,也让宋应星感受到了无比的知遇之恩,也愈发有干劲了。
宋应星当初写《天工开物》时,本来就也有涉及一些农业技术,毕竟宋应星本就是历史上汉人文明第一个记载“棉花摘星抑制顶端优势”的科学家。
现在沉树人给了更宽松的环境,刚好三四月份又是农忙劝农的季节,他和方以智互相碰撞之下、加上沉树人也偶尔来点拨几句神来之笔,还真就搞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按照沉树人去年年底原本做的计划,玉米主要只能在长江以北的几个府大力推广,今年主要的重点推广地,还是刘国能的信阳府。
而江南的武昌汉阳等地,因为水稻的生长周期无法像冬小麦那样和玉米完美衔接,今年平原田地还是以种双季稻为主。只有一些坡地、山地可以想办法种土豆作为补充,但玉米在江南算是没什么出场机会了。
可是今年事到临头,因为天时不应,计划不如变化快——崇祯十五年的早春,江南下游地区雨水比较绵密,一改前年浙江大旱时的状态,似乎是要把前年少下的雨补回来。
长江下游稍稍有点水灾,却导致暖湿气流云团在下游就被早早耗尽,中游的湖广等地降水明显减少了。
虽然还不至于面旱灾,但至少也会导致一些灌既条件差的田地,无法种出水稻早稻。
农民们当然不会等春雨下雨之后才播种稻种,肯定是还没下雨就先撒了,所以这批种子白白浪费掉一部分,也是没有办法的。
好在方以智和宋应星对农学科学也比较有研究,就建议可以想办法在这些灌既不足的田地上,临时补种生长周期极短的豌豆,勉强补一季口粮。
如果今年确认会持续比较干旱,部分田地种不了水稻,等豌豆收割后,第二季改种玉米也来得及——豌豆生长期极短,两个月多一点就能成熟了,比冬小麦短整整三个月,刚好可以确保早春下种、依然和冬小麦同时成熟,接上玉米。
得知这个情况后,沉树人当然不吝在江南的汉阳、武昌、九江三府奔走劝农视察,了解农业情况,然后官府组织种子贸易,给农民借贷豌豆种粮,让补种豌豆。
至于沉树人的老巢黄州,虽然地处江北,但其部分地区也存在类似情况,一样也推广了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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