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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侯莫陈顺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视线须臾不离那些翩翩起舞、婀娜多姿的伶人们。

武宁城中一处,也有人在饮酒,只不过却并不像侯莫陈顺那么悠闲自得,反而有几分苦闷。

“倒满、再倒满!”

李穆指着对面的田弘大声喊叫道:“江陵近在咫尺,灭国大功正在眼前,自当狂饮庆贺,不久后我辈尽皆名留青史!”

田弘却两手捂住酒杯,连连摇头道:“不能再饮了,真的不能再饮了!末将今日还要当直,武安公也醉了,还是快快回去休息,勿在战前醉饮伤身!”

李穆听到这话后却眼皮一翻冷笑道:“区区江陵,不值一提!就连名满天下的李伯山,都被我与中山公轻松夺势……中山公智谋高深,用计如神,我如牛马受其驱使而已!”

田弘与李穆不只是同袍,还是同乡,闻言后慌忙上前要捂住李穆嘴巴,并小声道:“武安公慎言啊!此番事情,我等窃议也都多为太原公感到遗憾。但这如果只是中山公一人私计,他又怎敢?分明是主上……唉,总之我等俯首受命而已,武安公你也并非有意要与太原公敌对。”

“正因不是有意,才更让人愤懑!主上若真以我为心腹,何不以实相告,难道我真会因与太原公情义而拒之不行?此番用我,不是用我忠勇,是用我既愚且丑!太原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待其有托子之义,但主上若当真使我制之,我必不敢辞。但今却竟然不告、竟然不告……”

李穆心情愤懑至极,主上不肯将此事告他,分明是不够信任他、对他有所保留,而他又被蒙在鼓里的帮助宇文护前往沔北夺权,到最后只落一个不忠不义,所以心中也是越发的苦闷。

田弘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如何安慰李穆。抛开别的不说,他自己也觉得中外府此番夺荆州军府之权的做法有些欠妥,但这种上层的角逐争斗也不是他们能够搀和的,纵然是对李泰这位老上司有些抱屈,但也只敢藏在心里。

正在这时候,门外有甲兵来报开府梁士彦求见,瞧着李穆已经有些失控的模样,田弘本想拒绝,但李穆却开口道:“其军被强逐在野,想是有什么困境难解,我已经有负太原公,对其部属也该略有关照。”

很快梁士彦便被引入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兵丁,护送着一驾大车一路驶至堂前,向着醉醺醺迎出来的李穆抱拳说道:“冒昧来扰,还请武安公见谅。今日求见,是自觉末将等恐难再参与江陵战事,不才之众、遭弃应当,但军中精甲器杖若都闲置,未免有些可惜。因知武安公与我家郎主情义颇深,所以自作主张献于武安公,希望能助武安公勇创大功!”

李穆听到这话后不免更加羞惭,但他也知道荆州军武装向来精良,忍不住上前打开车上那些箱笼,旋即便见到摆在里面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精良战甲,不由得连连称好。

梁士彦此番送来许多甲械器杖,足足装了数架大车,还有几百名兵卒负责押运,但都被拦在了外面。于是李穆便大手一挥,示意将人全都放入进来,并且热情邀请梁士彦登堂共饮一杯。

入堂彼此饮了几杯后,梁士彦便故作神秘的凑上来对李穆小声说道:“请武安公暂时屏退余者,末将有机密之事以奏。”

李穆这会儿防备心大减,闻言后也不疑有他,摆手示意堂内亲兵护卫们退出,瞪着惺忪醉眼望着梁士彦笑语道:“梁开府何以告我?”

梁士彦这会儿却收起了笑容,上前一步直将李穆扑倒在席,并且抽出佩刀横其颈上,口中则厉声道:“奉关东道大行台、太原公李大将军命,入城擒拿罪将李显庆!李显庆你既奉命出事行台,不留守沔北恭待行台指令,却引军南来武宁,你可知罪!”

“关、关东道大行台?这、这……梁士彦,你放肆!”

李穆这会儿醉意朦胧,思维和反应都颇为迟钝,更兼猝不及防的被梁士彦扑倒指住,口中哼哧哼哧的语无伦次,但突然仿佛抓到了重点,惊声道:“你受关东道大行台命令?太原公他、太,今在何处?难道也已经来了武宁……”

梁士彦见李穆有些不清醒,抓起食案边洗手的铜盆,将盆里的水全都泼在李穆身上,旋即才又低吼道:“太原公已从合肥归镇,恰逢常山公身犯恶疾,故而临危受命、执掌南来诸军,书令尽皆据此!太原公使员告我,若武安公仍感故义,则另具私信奉上。若李显庆迷途不返,斩首归献!”

说话间,他便将食案上饮食一并扫落,并将郎主使人送来的书信全都拍在了案上。

“常山公犯疾……”

这一系列的讯息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李穆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抓起案上的书信逐一看过一遍后又久久不语,抱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又抬头望向持刀站在一侧的梁士彦说道:“我怎么会忘记与太原公之间的情义?此番南来亦是受人欺瞒,不知内情,在堂颓饮正因内疚。请问梁开府,太原公私信何在?我非是贪生,只是想看一看太原公还有何声言寄我。”

梁士彦听到这话后,才又将另一封书信递在李穆面前,李穆连忙打开这一封书信一遍,神情也转为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太原公希望我能反制中山公,收服前锋之军以全江陵之功。我非是无胆,只不过,此间军众三万余,前锋万众随我与中山公共掌,但仍有两万余众为襄阳梁军与安平公所掌,恐其两路不肯宾服!”

梁士彦闻言后便回答道:“襄阳已经为我兴州舟师所据,梁军不足为虑。至于安平公,若不从命,唯死而已!”

“这、这……太原公当真深谋远虑,竟连襄阳也在谋计之中,原来我南来诸众,尽是其掌中盲蚁!”

李穆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再一次感觉人间之险恶。他之前还因为茫然无知的帮助宇文护夺权而倍感羞惭愤懑,结果却没想到李伯山这里谋计的要更深远。感情这一个个全都是老谋深算、心思肮脏的家伙,整个大魏只有他李显庆清白如水、蠢钝如猪!

李穆又用冷水拍打着脸庞,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同时脑海中也在紧张的思忖权衡着,最终决定还是要帮助李泰收拾了宇文护。

一则他心中对宇文护也颇有意见,南来之后出了一些军事上的交涉几乎无作交谈。二则李泰连于谨都控制住了,又抄了襄阳后路,他就算拒绝同谋,凭他们这些人马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起码配合李泰行事,还能保证攻伐江陵的战事继续进行,而非陷入全无意义的内耗之中。

要弄宇文护,对李穆而言也很简单,就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在将自己和厅堂收拾一番后,李穆便着员邀请宇文护前来此间,挑选一批梁士彦所奉献的精甲以武装其亲兵队伍。

宇文护对此自是非常的热心,得讯之后当即便带领一队亲兵们来到李穆这里,看到陈列在堂中各种精良战甲后更是笑逐颜开,逐一摩挲、爱不释手,并望着垂首站在一旁的梁士彦皱眉不悦道:“这一批精械想是荆州库藏,梁开府却只独献于武安公,莫非仍然怨我夺你城守之事?”

“末将怎敢!中山公、武安公并是行台上佐,取用库藏理所当然,末将因恐中山公军务繁忙、未敢滋扰,故而请武安公转奉。”

梁士彦闻言后连忙又垂首道。

“行台上佐?”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旋即便满脸讥诮的笑语道:“不错、不错,我都已经忘了自己还身兼行台长史呢,理应有此武库军械调度之权!”

“中山公既知有此职命,那就不要怪末将失礼了!”

梁士彦闻言后又是眉梢一挑,大声喝道:“奉大行台命,行台长史宇文护玩忽职守、弃事自去,今需缉拿归府,严加惩戒!”

说话间,他便共身后两名劲卒一起扑向宇文护,直将其人按倒在了堂中。

宇文护心腹侯龙恩也随之登堂,眼见这一幕后,忙不迭抽出佩刀向此冲来:“狗贼放肆,休伤吾主……”

然而他佩刀还未挥起,眼前疾风骤止,李穆手持长槊,一槊便将其人胸膛洞穿,那激涌的鲜血顿时洒满了仍自挣扎不已的宇文护头脸上。

腥热的血水陡地涌入口鼻之中,宇文护顿时也吓得僵在了原地,丝毫不敢动弹,只口中颤声道:“不要冲动、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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