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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气逐渐转暖,正是春分时节,但风吹在身上还是让人凉的哆嗦。
薛奇千叮咛万嘱咐让薛舞不要出门,怕她再出些什么事。薛舞心大,非要说想出去逛街,不仅能活动筋骨,还能让自己心情好一些。于是薛奇派了好几个家仆在她身后头跟着,随时护她周全。
花无期每次听到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来到窗户旁往街上望去,便能看到薛舞被一群穿着十分统一的仆人包围地严严实实的。
其实花无期一直在诧异,薛舞平常不会出门去,只喜欢在房间里翻翻乐谱,拨弄拨弄琴弦。况且前几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不过这不影响花无期像那些家仆一样跟在她后头,并非花无期不相信他们的能力,自己看护着些总归心里舒坦。
被护着的薛舞总会想些法子摆脱那些家仆,却又好几次被看破。花无期看她这些小心思,怕是搁千荀那学来的。
今日春分,街上自然是要比往常热闹些的。花无期走在薛舞后头,刚好能听见她的声音,街道上人潮拥挤,家仆将她护在中心,空出来了一定的空间,没人能接触到薛舞。
越往东面走人流量越大,留给薛舞的空间瞬间变小了不少。这时候来了辆马车,人流不得已被分割开来,花无期被挤到了街道对面,视线始终不离开薛舞。家仆也被冲散了去,马车驶过,才片刻的功夫,转头就不见了薛舞的身影。
这下不仅家仆急的团团转,四散开去寻找。就连花无期也开始慌了,拨开人群,左右寻着,却也寻不得。
忽然花无期手被握住了,只得被那人拉着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就这么跑了好一会儿,二人跑到了城外的长清河旁。
薛舞支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湍急的河流并没有覆盖她的声音:“好久没这么疯跑过了。”
原来薛舞当时躲在了一个小摊铺下面,这才躲过了家仆的搜寻。花无期看见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伸手递给她一块帕子。
薛舞接过,说了句谢谢,不经意间瞥见帕角上绣着个“陵”字,装作未曾看见,将帕子还给了他:“这些天谢谢你保护我。”
“什么?”
“在三级寺,在小巷角,在我这些天游街的时候,是你一直跟着我保护我的吧?”
花无期拽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时候我追风筝摔破了皮,从那以后,每当我要去放风筝,我那两个哥哥便会跟在我后头保护我。”薛舞有些哽咽,“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所以,谢谢你。”
“我……”
“三小姐!三小姐……”
花无期还没开口,便被赶来寻薛舞的家仆打断了话。
“你若是有话同我说,三日后申时,来这里等我。”搁下话,薛舞便跑走了。
话说千荀回了神界,步履匆匆赶往栖凤殿去。
神女站在栖凤殿门口等了许久,见自己女儿回来了,喜出望外,正要迎上去,轻声唤她一声千荀。谁想千荀径直从她面前走过,进了殿中找了张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咕喝了几大口。
“千荀,此次下凡,可有收获?”神女掩盖眼中的黯淡,换上母亲的温暖。
千荀嘟嘟嘴,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你找我回来做什么?”
神女习惯了千荀对她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本就对她有愧,一直想找机会弥补,但慢慢长大了的千荀似乎并不领情。
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千荀一万岁之前,那个时候千荀的父亲尚且安在,十分宠爱千荀。但是千荀这一万年里,能见神女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年的生辰,千荀的愿望便是能和母亲父亲一起过,但是母亲总是忙于各种事务,迟迟不来。千荀总会从白天等到黑夜,直到在父亲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又从父亲怀里昏昏沉沉醒来,身边还是没有母亲的身影,委屈地钻进父亲怀里哭泣。时而跑去栖凤殿找母亲,却又被拒之门外,悻悻而归,回去又只能找父亲哭诉。
在别人看来,作为六界之主的神女是个心系天下、尽职尽责的神女。可在千荀看来,她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母亲。于是每当别人在千荀面前提及神女,千荀都会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实际上耳朵束的比谁都高。
一切的改变就发生在千荀一万岁的那年。
神界的九州鼎不知何故,出现了裂纹。要知道,藏在神界的九州鼎乃是维护六界安康的圣物,就像是盛水的碗,出任何的纰漏,后果都不堪设想,轻则出现日夜反复、山川崩溃,重则六界倾覆。这一次的裂纹,虽说发现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修复起来及其困难。
届时几位位高权重的上神翻阅了不少上古古籍才找到一丝修补九州鼎的方法。
九州鼎乃是创世神的神骨锻炼而成,所以要修补裂缝,恐怕只有上神的神骨才能弥补。
但是用谁的神骨却是一个众说纷坛的问题。有人认为必须是神女的神骨;有人认为只需上神的即可;也有人虽九死一生吾亦往矣……
可身为六界唯一的神女,自当要肩负起为天下人安危而献身的责任。神女的决定自然有人反对,千荀尚且一万岁,若是没了神女,千荀恐难当大任。所以群雄激烈,迟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直到千荀父亲出现在神女面前,表情淡漠,作了礼,嘴里只说了八个字:“愿为苍生,奉为牺牲。”
神女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在九州鼎前站得笔直,望着她的目光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炽热。启动咒印的刹那间,刺目的光散开来,但她却清楚地看到他张嘴说了句话——“照顾好千荀。”
光芒褪去,他成功修补了九州鼎,与九州鼎融为了一体,可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神女擦干泪,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千荀,刚要叫住千荀,但千荀没有扑向她日思夜想的母亲怀里撒娇,而是逃走了。
她终于见到了母亲,代价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思绪翩飞,再回到眼前。
“九州鼎动摇频繁,与仙魔大战脱不了干系。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现裂缝……”
千荀愣住了,神女这句话的意思,千荀再阴白不过了:“所以这次轮到我了,是吗?”
她说得十分淡然,仿佛这是件比吃饭睡觉还要平常的事。
“……我同烨寒研究过了,修补九州鼎并非只能是神骨。这是从九州鼎中淬炼出来的琉璃珠,若是遇到与之相匹配的人,便会有所反应。”
“原来是找到替死者了啊。”
“千荀!”神女提高音量,“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以为我想怎么做吗?六界安定的代价就是必须要有人付出生命!”
“所以父亲就必须是那个人吗?”千荀质问神女,“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父亲?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赴死?!”
面对千荀的质问,神女心中生起悲凉之意。千荀可以说她是不称职的母亲,可以说她冷血无情,但她怎么能质疑她对他的感情呢:“那时候我别无选择……”
原来《人间词话》中的身不由己,也有别无选择的遗憾。
控制不住泪,在泪水决堤之前,千荀跑出了栖凤殿。刚从外头回来的烨寒看到抹着眼泪跑出去的千荀,来到神女面前,安慰道:“还是孩子脾气。”
神女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她长大了。她说我不爱他……”
烨寒为神女倒茶的手颤了颤,没有谁比烨寒更能了解神女对千荀父亲的感情,或许千荀父亲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神女心中是多么重要。他们的过往,千荀未曾参与,而烨寒全都见证了,所以千荀无法感同身受。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做不好神女,做不好妻子,也做不好一个母亲……”
烨寒发现神女憔悴了,这是他印象中她第一次这样质疑自己。
不知该如何安慰,烨寒将茶杯递给神女:“你做得够好了。”
神女抿了口茶,抬眼看眼前这个平常总是挂着一幅生人莫近、“别人欠我钱”的刻板脸的烨寒,今日竟还会安慰起她来了,真是活久见。
“原来你也学会安慰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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