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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的顶上国,正迎来一年一度的浴佛盛典,来自万山诸国各地僧俗信众正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蕞尔小国,一时间十数万计的人潮正将顶上国王城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顶上国在万山诸国中虽是个不起眼的寡民小国,却因历任王室笃信佛教,年年隆重举办浴佛大典而闻名,每到了四月初八的浴佛节前后,万山诸国各地的佛教信徒纷纷来此朝圣,虔诚参与这一年一度的佛门盛事。
自花栏山广佛寺通往顶上国王城的这条官道上,络绎不绝的人潮更是摩肩擦踵,因为这条路是释尊金佛进京的必经之路,大量群众聚集于此,抢先目睹金佛本尊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好运。
传说中的释尊金佛是迎自西方佛国的纯金佛像,历经十万八千劫难,数代僧侣发大愿力,这才得以进驻花栏山广佛寺,成为顶上国的镇国神器。
每年在浴佛大典前四日,也就是四月初四这天,释尊金佛自广佛寺起驾,一路上接受来自四方信徒顶礼膜拜,历时三日三夜来到顶上国王城里的大觉禅寺,接着在大觉禅寺举行七天七夜的浴佛大典。
释尊金佛通身由纯金打造,重逾三千六百斤,高度比肩一般成年男子,即便不是佛门圣物,也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故而不论入驻或起驾进出,光是护法僧人、移驾轿夫、随行护卫便不下千人,再加上来自各地参与迎佛的十方信众,整个迎佛群众至少数以万计。
因此,迎佛入京便是每回浴佛大典的重头大戏。除了迎佛队伍外,在顶上国王城恭候金佛的人数更是不在话下。
上自各国王室使团,下至顶上国臣民及各国僧俗信众,十数万人一时万头钻动,迎佛队伍更是寸步难行,光是从王城门口至大觉禅寺这短短三里路,便要足足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迎佛队伍照惯例由顶上国少主率队,寓意着未来国主从此将平安富足带入顶上国,藉以彰显王储的尊贵身分。
此外,顶上国王储必须在浴佛节前二十日便来到广佛寺,全程参与金佛移驾的完整仪式,接着才亲自护送释尊金佛起驾大觉禅寺。
一般而言,顶上国少主必须先在广佛寺斋戒茹素,经过十天的清口静心后,接着参加金佛起驾前的礼赞法会,由广佛寺邀请三十六位各地高僧诵经持法,恭迎即将到来的佛祖诞辰。
今年的法会也是一如以往,顶上国寿德少主在完成礼赞法会后,便派人通知宫里一切顺利,隔日一早将随金佛起驾,三日之后返抵王城。
三日后,顶上国主将与各国使团在大觉禅寺恭迎金佛,虽说万山诸国各王室信奉佛教者不在多数,但是民间对释家信仰甚为普遍,多半会遣使共襄盛举,以彰显王室的雍容大度。
鲲鹏国大理寺卿霍西亭此次就受星月国主的指派,特地率团参与今年的浴佛大典。
协助星月顺利登上王位的神探霍西亭,在富满墩金盆洗手、富余地又随之倒戈归顺星月后,鲲鹏国一时内忧外患尽除。
在平逆事件中居功厥伟的霍西亭,自认星月国主不再需要自己随侍身边围幄运筹,故而向星月请辞致仕,不愿继续在混乱的官场浮沉。
经星月百般慰留,霍西亭只好勉强同意继续保有大理寺职务,替星月在民间视察民瘼。
自从霍西亭亲自目送乌赤金走进五圣教总坛,看着熊熊烈火将乌赤金吞噬殆尽,霍西亭对官场早已万念俱灰。
他感叹一个人不管曾经再是如何叱咤风云,再是如何位极人臣,在老天爷眼里,不过就是一次因缘的火花,即便你能因而发出耀眼光芒,下一刻也不过就成为灰烬尘埃。
是以霍西亭选择退出权力漩涡,若不是顾及星月国主或受鸟尽弓藏的非议,他连大理寺卿那点虚名也不愿沾惹。
此次奉星月之召出使顶上国,一是闲来无事,不妨到顶上国散心游历,顺便见识名闻万山的顶上国浴佛大典,二是为来年将代表星月国主出使七色国,为当年瘟疫的死难者举办超度法会预做准备。
此次霍西亭以大理寺卿的身分代表星月国主,虽是诸国使团中官职最低的一人,但顶上国对霍西亭却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霍西亭协助星月国主取得政权的事迹众所周知,星月国主对他的器重与信任更是非同一般,近年来星月国主更是频频让霍西亭代表自己出使万山诸国,俨然有当年安老福之于火麒麟的传承意味。
为了表示对星月与霍西亭的重视,顶上国敦品国主特地将霍西亭的席次安排在自己右首,以便与霍西亭建立更为密切的关系情谊。
霍西亭虽不喜宫廷应酬,但是身为鲲鹏国的代表,必要的礼仪还是不能怠慢,尽管席间与众使团笑语不断,多半不过是敷衍了事,一心就等着散席走人,与其跟这群皮里阳秋的人言不及义,不如到街上与市井小民把酒言欢。
就在席间一阵行礼如仪时,顶上国一名官员匆匆在敦品国主耳边絮絮私语,敦品国主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回问了几个问题,只见敦品国主脸色愈见沉重,连忙对在座宾客致意,接着便与那通报官员先行离席。
众人见敦品国主在这种场合将各国宾客抛下,必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要处理,故而多能体谅,所幸身边多的是宾客可以闲聊,一时倒也不觉尴尬。
自从五年前鲲鹏国内乱平息后,万山诸国近年并无大事,尽管赤烟国与东牙山的恩怨传言不断,但此事向来无人可以证实,即便流言不止,顶多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实难登上大雅之堂。
但今天可不一样,虽然霍西亭既不属于赤烟国,也不代表东牙山,但是大家都知道当年的富满墩就是赤烟七子之首,霍西亭辅佐星月国主对抗富满墩有功,想来对赤烟国与东牙山的恩怨必定了如指掌,便想趁此机会从霍西亭身上略知一二。
所幸各国使臣皆熟稔外交礼节,尽管对此心痒难搔,终究不便过分追根究底,尽管言谈间屡有探及,但在霍西亭四两拨千金的回避敷衍下,一时倒也不难应付。
但霍西亭心知肚明,此刻不过是众人摸不着头绪,这件事终有一日势将再掀波涛,眼下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这也是霍西亭一直难以释怀的大事。五年前,霍西亭亲眼看着乌赤金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知道在那场大火之下,乌赤金身陷其中断无生路,即便是自己与柳五在大火尚未完全扑灭之际,便立即掘地三尺的搜索着五圣教总坛的每一寸灰烬,除了找到柳五送给乌赤金的那件已被烧黑的天蚕护甲,就再也不见任何与乌赤金有关的蛛丝马迹。
霍西亭与乌赤金虽说谈不上深交,但那段日子里多次的同生共死,霍西亭早将乌赤金视为自己的知己。
即便乌赤金的生命早已无法挽回,至少能找到他的些许残骸,让他最终得以厚葬安息,怎知自己竟连最后这点小事都无法替他做到,实在枉有神探之名。
除此之外,多宝国九公主布衣人的失踪也让霍西亭耿耿于怀。他还记得当日乌赤金在亲赴五圣教总坛前的最后一刻,对自己最后的嘱托就是布依人的安危。
岂知那场大火过于惨烈,布依人看着爆起的火势,心焦如焚的在人群中无能为力,就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四散奔走时,周遭巷道突然陷入一片火海,自此布依人也跟着消失在熊熊烈火中,从此再无布依人的半点踪影。
人间蒸发的不仅是乌赤金与布依人,雷娘子与五圣教主同样也在那场大火中杳无音讯,权势熏天的五圣教突然就在万山诸国销声匿迹,彷佛这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过五圣教的存在,就像是富满墩突然的金盆洗手,江湖上自此不再出现他们的传说。
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消失无踪,霍西亭认为一件都不是巧合,他相信每件事的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只是他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这也是霍西亭执意向星月国主辞官的原因,他必须在这些事上与自己做个了断,在霍西亭一生的经验里,很少遇上一件事是他涉入如此之深,却胡里胡涂被排除在千里之外。
因此,他不断向星月国主争取周游列国的机会,就是要踏遍万山诸国去为这些谜团寻找答案。
只不过这并不是件霍西亭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事,五年来霍西亭还是在原地踏步,该有的疑惑一点都不曾减少,能知道的答案却一点也不曾增加,若不是这五年来断断续续总有人试着问起那件事,霍西亭几乎要认为那不过是自己曾经的南柯一梦。
就在霍西亭满脑子胶着在往事而不自觉走神的当下,身后突然有人对他摇了几下,并不断喊道:“霍神探!霍神探!”
霍西亭不知被这么摇晃了多久,这才茫然的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顶上国官员,尴尬说道:“在下失礼了,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那顶上国官员先是向坐在霍西亭两旁的他国使团分别做了一揖,随即对霍西亭说道:“请霍神探借一步说话。”
霍西亭疑惑着地看着那个官员,不知此举是何用意,自己跟眼前此人或顶上国向无瓜葛,何以在众使团宾客中单独将自己唤出?
只见那官员表情殷切,霍西亭不疑有他,对席间众人打了声招呼,便随那官员走向厅外。
那官员见四下无人,便对霍西亭说道:“敝国国主有要事求教神探,请神探移步后方大雄宝殿。”
霍西亭见这官员态度诚恳,再加上刚刚敦品国主离去时的神情沉重,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随即跟着那官员前往后殿的大雄宝殿。
一进殿中,只见两名侍卫正蹲在地上一边比手画脚,一边对敦品国主解释说明,而敦品国主的脸色则比刚刚离去时更为愁容满面。
敦品国主一见霍西亭走来,急忙起身相迎,并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打断了霍神探用斋,只是眼下有件难事不知该如何处理,素闻霍神探神机妙算,这次非得请神探出手相助。”
霍西亭见敦品国主满脸愁容,以国主之尊却在大典之前求助于己,自己岂有拒绝之理,因此大方地说道:“但使霍西亭能助上微薄之力,国主尽管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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