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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误会李澹,原来他的确是这般想的,其实他不必那么焦急,她自幼多病孱弱,就是不等他送来鸩酒,她也活不了多久。
流云飘散,清辉倾泻而下。
崔琤轻轻地站起身,陪在她身边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向她端着杯盏走向水边。
她失神地仰头看向天边,她恍惚地想起许多年前和李澹一道赏月的事来,那时她还没有嫁给他,他也还只是郇王。
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们登上高高的花萼楼上看火树银花的灿烂景象。
登楼时李澹提着灯轻轻地牵过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不仅暖了崔琤的手,让她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的额前覆着一层薄汗,心中像有小鹿到处乱撞,在穿过转角时她几乎要软倒在李澹的身上。
崔琤以为李澹最多会将自己扶起,但没想到他将她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轻易而举地就将她搂在了怀中。
崔琤能清楚地闻嗅到他身上的凛冽冷香,往日淡漠的香气这会儿变得格外浓郁,像清酒般令她要昏昏地醉过去。
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连她送他的香囊都不收,怎会突然将她抱起来呢?难不成她还在梦里吗?
片刻后崔琤才缓过神,她的心房怦怦直跳挣扎着要下来,李澹却只是轻笑一声,到楼上时才将她放下来。
但是崔琤没有想到的是花萼楼太高了,猎猎的冷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凌乱,也将她柔弱的身躯吹得要弯折。
她有些冷,可是她不想表露出来,那样李澹定然要带她回去了。
正在崔琤纠结时,李澹倏然偏过了头,他解下披风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暖意和冷香霎时将她裹挟,崔琤愣愣地看向他的眼睛,听见他温声说道:“令令,是不是有些冷了?”
他生得太好,单是那双澄净的凤眼就能让她失了神。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令令,而不是带着些疏离意味的二妹妹,他是个多么妥帖的郎君,就是她亲哥哥也不会这样悉心地待她。
临到离别时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李澹用锦帕擦净她的泪水,仿佛她是这世上他最珍重的人,那时她已经十六岁却还是像春心初动时那般单纯。
崔琤想跟他说,你若是有意就快来娶我,若不然父亲就要将我嫁给旁人了。
她已经为李澹推脱了太多,嫡姐的女儿都已满月她却还待字闺中,她快没有理由和借口再向父亲解释了。
李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俯下身轻声说道:“令令别难过,我们明年再来一道赏月。”
那时她多天真,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将她哄骗,连被利用都意识不到,还傻傻地在心底为他辩解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上元节过后不久太子便病逝了,郇王李澹成了最后的赢家,可他再也没陪她看过月亮。
当那个残忍的真相暴露后,崔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澹不是忘了和她的这个约定,他只是不想与她一起赏月。
嫡姐才是他想要陪伴着一起赏月的人,才是他想要相濡以沫、厮守终生的人。
自始至终李澹只当她是个赝品,她为了他收敛性情,学着嫡姐的样子变得端庄沉稳,可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崔琤凝视着金月努力将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她兴许是真的喝醉了,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那轮明月离她越来越近,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一种莫名的力量诱惑着她,驱使她去靠近那水中的月亮。
见崔琤迟迟不动,宫人和内侍们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在下一瞬她便坠入了湖中。
崔琤醉醺醺的,她今夜喝了太多酒,连坠进水里时身子都还是热的。
她模糊地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但她并未感受到将死时的痛苦,只感觉束缚着她的力量倏然消散了,她的手脚轻盈,连脑中的混沌都削减许多。
本来充斥欢声笑语的宫宴突然被湖边的惊叫所打断,水榭边登时便乱了起来,只有暗处的侍卫留意到花丛边几位命妇倏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落水的是哪家的姑娘吗?”
“那处原来竟有个水榭,不过那么暗谁会过去呀?”
“是、是皇后娘娘!”一声尖锐的惊叫彻底打破了宫宴的祥和。
初冬的水还不是太凉,内侍反应的速度也够快,但崔琤的身体是多么羸弱,稍微一碰便会变得七零八碎。
她有着崔氏女的骄傲,若不嫁给李澹,想必也会嫁得一士子,何苦像现在做了他人替身。
她这十年过得实在荒唐,若说有什么牵挂,那便只有她的孩子了。
嫡姐不能生育,应当会善待她的孩子的,毕竟同流着崔氏的血,论起血脉也是亲侄子。
她死了,李澹就能和嫡姐在一起了。
崔琤失去意识前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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