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恨无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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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乱了半晚，江晚舟和莹萍到了庙后数十丈的小溪中洗了手脸，江晚舟连番剧斗，此时只觉手酸脚软，神困力倦，就躺在溪畔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精力稍复，又要再回神农庙去。

两人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王春燕已死在床上，脸含微笑，显然死前神情甚是愉悦。江晚舟叹道：“燕子姐姐临死前要我将她葬在丈夫墓旁，但是眼下风声紧急，到处都在捉拿你我二人，这当口又去哪里找棺木去？不如将她火化了，送她的骨灰去安葬罢。”莹萍说道：“正是。”江晚舟弯下腰去，伸手正要将王春燕的尸身抱起，莹萍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叫道：“且慢！”

江晚舟听她语气严肃紧迫，急忙缩手，问道：“怎么了？”莹萍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晚舟已经听到身后极细微的呼吸声，回过头来，只见门后赫然躲着两个人，却是莹萍的大师哥王畅、三师姐徐双双。便在此时，莹萍手一扬，一股褐色的天蝎粉飞了出去，打向王春燕所躺的床板底下。江晚舟心念一动：“床板底下，一定还藏着极厉害的对头。”

只见徐双双伸手推开房门，就要纵身出来。江晚舟行动极快，右手弯处，抱住了莹萍的纤腰，倒纵出门，经过房门时候飞起一脚，正踢在门板上，那门板砰的一声响，向后猛撞，将王畅和徐双双两人夹在门板和墙壁之间。王畅倒也罢了，徐双双那高高的驼背被墙板挤得痛极，忍不住高声大叫。

江晚舟和莹萍刚在门口站定，之间床板下赤雾弥漫，那股天蝎粉已被人用掌力震了出来。跟着人影闪动，一白袍人窜出，只听得一阵急响，那人提起手中竹杖，朝着江晚舟当头砸下来。江晚舟一瞥之下，已然看清那人面目，正是自称“六奇阁主”的武天骄。

莹萍低声道：“晚舟哥哥小心，别碰他的身子兵器！”江晚舟对六奇阁这群人早就深具戒心，知道这群人浑身是毒，沾上了一丝半点就后患无穷，当下向左滑开三步，避开了武天骄的竹杖，刷的一声，抬起案台的烛台，一招“卸甲回头”，这一招打得好快！武天骄来不及躲闪，危急中，把竹杖一举，硬接了这一招。铛的一声响，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武天骄竹杖上的那串铁珠被震得呛啷啷、呛啷啷乱响。

这时，王畅和徐双双也从神农庙中出来，站在了武天骄身后。武天骄刚才和江晚舟硬碰硬架了这一招，只觉对方内力极强，自己右臂给震得隐隐酸麻，当下不敢再跟他交手。江晚舟也是暗暗称奇：“这人精于毒道，武艺竟然也是这般了得。我这招‘卸甲回头’出其不意反击过去，他居然也能接住了。”只听王畅说道：“莹萍师妹，见了武师叔怎么不来磕头？”莹萍说道：“咱们六奇阁哪里钻出来了个武师叔？我从来没听过。”

武天骄冷冷的道：“你师父就如此忌惮于我？连我的名字也不敢跟你们提吗？”莹萍说道：“似乎听师父从前提过，他好像曾经有个师弟，滥用毒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下三滥的很，早给皇甫师祖他老人家逐出师门了。那便是你吗？”武天骄微微一笑，淡然道：“咱们六奇阁门人讲究的就是研制和使用毒药，既然沾了这个‘毒’字，又何必假惺惺的冒充好人？我宁可做真小人，也不像你师父那样做个伪君子。”莹萍怒道：“我师父什么时候害过一个无辜者？”武天骄说道：“你师父害的人难道少了？他自己当然觉得他下毒杀死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死有余辜。但是在旁人看来，却也未必如此。至于死者的家属子女，更是决计不会这么想。”江晚舟心里一凛，暗想：“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难说得很。”

莹萍道：“不错，恩师也深悔伤人太多，后来便出家做了和尚，礼佛恕罪。他老人家谆谆教诲我们师兄妹四人，除非万不得已，决计不可轻易伤人。我这一生，就从没害过一条性命。”武天骄冷笑道：“假仁假义，假仁假义。我看你倒是聪明伶俐，武林大会上那几招，耍得也很漂亮，连你师叔我也差点儿着了你的道儿。”

莹萍道：“你自称是我的师叔，冒用我师父‘六奇阁主’的名号。要是真的六奇阁主，伸手去拿玉龙杯的时候，岂会瞧不出杯子上沾染了天蝎粉？我在大厅上喷那‘三蜈五蟆烟’，六奇阁主怎会懵然不觉？”

这几句话只问得武天骄脸颊发赤，难以回答。他少年时和李凯旋跟随六奇阁主皇甫红叶同门学艺，因用毒无数，多伤义士，被皇甫红叶逐出师门。后来李凯旋接任六奇阁主，他曾回去，和李凯旋斗了好几次，两人都是用毒使药的大行家，双方所使的药物之烈、毒物之奇，可想而知。数次斗法，武天骄总是落于下风，若不是李凯旋念着同门情义，早已取了他的性命。最后一次斗法，武天骄终于被熏瞎了双眼，他逃到朱波国野人山中，以银蛛丝慢慢拔除眼中的毒素，这才渐渐复明，但是视力却已大损。玉龙杯上沾了天蝎粉，旱烟管中喷出来的烟雾颜色稍有不同，这些细微之处，他便无法分辨，何况莹萍栽培成了“万毒之王”的毒草“五叶并蒂莲”之后，天蝎粉中混上了五叶并蒂莲叶子的粉末，“三蜈五蟆烟”中加入了五叶并蒂莲的花蕊，这一来，两种毒药的异味全失，毒性却更加厉害。武天骄在野人山中花了十年功夫，才治愈双目，回到中原时听到李凯旋的死讯，只道师哥一死，自己便可称雄天下，哪料到师哥一个年纪轻轻的关门弟子，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那晚莹萍又是易容成一个龙钟干枯的老太婆，当世擅于用毒的高手，武天骄无不知晓，他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老太婆在旁吸几口烟，便令他栽了一个大跟头。